我看到那只小羊的时候，我们的车已经把它甩在了后面，我只能扭回头眼睁睁地看着将要发生的一切。

　 它从对面的麦田跑过来想要横穿公路。

　 它是那么小，也许刚刚学会走路不久，也许还没断奶，也许从来没走过这么硬的黑色路面，更没见到过路上这么多飞驰的大大小小的怪物。

　 它的主人或妈妈 到哪里去了，它为什么只身一个跑到了这么繁华这么危险的公路上，它又要去哪儿呢？我不住地问，不住地揪心。

　 小羊肯定是吓坏了，看上去是那么的惊惶失措。但是它并没有被吓呆站着不动，它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慌乱地又是拼命地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奔跑着。

　 好可怜。

　 一个这么小的身体，一个本该终日赖在妈妈身边的孩子，一个还在学习着如何分辨危险躲避危险的蹒跚稚嫩的生命，一下子就要独立地面对这么恐怖复杂的环境，它还没能从妈妈嘴里听到关于汽车的忠告，它还没学会频繁快速地迈动双腿，就被逼迫着用最快的频率去奔跑用最快的反应去躲闪。

　 可是，它哪里是汽车的对手。

　 一辆又一辆的汽车高速驶来，在划着白色虚线的黑色路面上，面无表情、一如既往，竟然没有一辆车停下来或是有些许减速的意思。

　 小羊拼命地向前跑。

　 汽车飞速地向前开。

　 小羊摔倒了，只是一瞬间的事儿。我的心一紧。停一下吧，汽车，哪怕是一瞬间。

　 车没停，还在开。小羊突而奋然跃起，以血肉之躯在并不平行的跑道上猛然超越了它的对手。它的对手如果胜利了，就成了杀手。

　 然而比赛还没结束。它还要用性命作赌注。如果输了，它的命也就没了，甚至它的皮毛和骨肉也要被装进汽车里带走。它输不起，所以还要继续跑，要没命地奔跑，才有可能保住自己的生命。

　 小羊没有再摔倒，而是箭一样地跑过了公路，最后消失在路边的树丛中。

　 我稍感欣慰，回过头愣愣地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小羊刚刚摔倒的一瞬间的情景反复地播放着，画面也渐从彩色转入黑白，终于越来越淡了。突然间，脑海中的画面消失了，全然被歌曲占据：“我愿做一只小羊，靠在你身旁，任凭你那手中的鞭儿轻轻打在我的身上……”

　 公路上的车仍在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