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1日,北京市第一中级法院以受贿罪判处了成克杰死刑。8月22日,北京市高院二审驳回成克杰上诉,维持死刑判决。
对此,原《广西日报》社长、总编辑李明德感触颇深:“成克杰从一名少数民族大学生、技术员到自治区主席、全国人大副委员长,而后又迅速沦落为人民的阶下囚,走上不归路,这是有深刻教训
的。其中重要一点是他不能把自己置身于群众监督之下,缺乏有效的监督和约束,最后断送了自己。”
日前,李明德在北京的寓所接受了记者的采访,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揭露了成克杰讳疾忌医,压制舆论监督的行为。
1991年11月,时任《中国劳动人事报》副总编的李明德被派到广西担任《广西日报》社长兼总编辑。刚到广西,李就带领记者深入百色革命老区,进行社会调查,跑了10来个县。
渐渐的,李明德发现:一些地方吹牛、虚报浮夸现象十分严重,拍脑袋出数字的现象十分厉害。有民谣为证:为了能升官,数字吹上天。
李明德心想,自己作为一名党的新闻工作者,有必要把看到、了解到的情况报告给自治区党委。
于是,在1995年党代会召开前夕,李明德组织报社理论评论部撰写了一篇评论《谨防数字出官》。
文章犀利地指出:一些随意出数字的干部之所以能步步高升,根本原因还是在上级领导。一些领导官僚主义严重,不深入实际调查研究,只听汇报,下面报什么就信什么,偏听偏信,给了那些弄虚作假者可乘之机;一些领导则好大喜功,只喜欢报喜,不喜欢报忧,下面报的数字越高,则说明自己领导有方,领导的支持和默认,助长了弄虚作假之风。
文章最后说:古今中外,无数事实证明,一切吹牛撒谎都难逃身败名裂的结局。奉劝有此癖好的人君,赶快猛醒,做老实人,办老实事,否则到头来,害国、害人、害己。
李明德当时也怕文章发表后有领导“对号入座”,在文章付印前,把“本报评论员”改成了笔名。但尽管如此,文章还是“惹祸”了。
出报那天,还未到上班时间,区委主管宣传工作的副书记就给李明德打来电话,叫李上他的办公室。
一见面,副书记就问他: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什么事吗?
李问:是不是今天评论文章的事?
书记接着问:今天的报纸出问题了,很多人打电话过来,问这样的文章在党代会之前出来,是区党委的意思还是报社的意思?
李不好回答,报纸早上六点半还未到群众手里,只送到区委常委手里。很多人打电话过来,只可能是区委领导了。
副书记也不隐瞒他,说:是领导打来电话,责问我怎么把的关!
本来,针对广西当时存在的要官、跑官、买官、骗官、卖官等“五官”现象,李明德组织评论部写了系列评论文章,但一看这架式,也不敢发了。
但是,事情并没完。成克杰后来在各种会议上对广西日报的这篇文章提出批评。在全区领导都出席的全区经济工作会议上,成克杰环视会场:“《广西日报》的李明德在不在?你们登《谨防数字出官》,你倒说说看,是谁因为吹嘘数字当的官,你说出来,我马上处理。”
1995年,广西日报新落成的办公大楼邀请成克杰前往视察,不知是没有时间,还是有意,成克杰没有光临。
深知成克杰厉害的一些老干部给李明德打来电话,提醒他要有思想准备,小心一些。
但是,时隔不久,李明德倡导舆论监督,又一次把成克杰得罪了,不过,这一次不是成本人,而是其“心腹”周坤。
1996年2月27日,《广西日报》刊登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区城市规划法检查综述》一文。这篇报道对周坤任总经理的广西银兴实业发展公司抢占地皮、工程未经审批先开工等违反城市规划法的行为作了曝光。
这是广西日报记者张永林随同自治区人大常委会财经委、区法制局、区建委等部门组成的《城市规划法》执法检查团赴广西各地检查时写的。
当地人很多都知道,银兴实业发展公司是自治区政府的直属公司,是当地有名的建筑业一霸。在成克杰的“关心”下,别人拿不到的工程,周坤可以拿到。
报道见报第二天上午10时左右,周坤带领手下五六个人,强行闯入《广西日报》办公大楼,大闹编辑部一个多小时后,扬长而去。
当天下午,李明德听取编辑部的汇报后作出部署。第二天,《广西日报》主办的《南国早报》头版刊登了《周坤大闹党报编辑部》和评论《周坤的“屁股”摸不得?》。评论由《广西日报》编委、《南国早报》副总编陈文刚执笔,署名“闻纲”。
评论结尾写到:一些人屁股一“摸”就着火,可能是“财大气粗腰杆硬”,但是根本就是法盲一个,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日趋完善的情况下,看你还能“混”到何时!
第二天,周坤看了报纸更加恼怒,又来到李明德办公室,威胁说,银兴公司是自治区政府的公司,他要上北京向“成主席”汇报,要把《南国早报》封了。李明德当时怒不可遏,说:你现在就在我办公室给成主席打电话,看你能说些什么。
周坤一见这阵势,悻悻而去。
“当时,我并不是很清楚周坤的背景,只是因为周坤的所作所为太猖狂了。后来,一些老干部告诉我,周坤真是成克杰的心腹。这下,我可是把成克杰手下的大红人得罪了。”
1997年3月12日,在没有事先打招呼的情况下,上级突然宣布免去李明德的社长兼总编辑职务。在此之前,成克杰就对一位《广西日报》记者说,你们的老总马上就要下台了。
后来,中纪委官员前往南宁调查时,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当时《南国早报》批评周坤的两篇文章。
李明德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反腐败的英雄。但是,作为一名党的新闻工作者,从维护我党健康,关心我们的一些干部的角度出发,我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近年来,广西高官除了成克杰以外,原自治区副主席徐炳松,原主席助理佘国信,原钦州市委书记俞芳林、褚之田等等,纷纷落马。
对此,有专家评论,无论是小腐败,还是大腐败,一曝光就将受到惩处,所以压制舆论监督便成为某些领导的家常便饭。广西近年高官纷纷落马,尽管原因很多,但与广西舆论监督得不到正常开展不无关系。
7月27日,中纪委副书记曹庆泽在北京强调,新闻舆论监督具有其他监督形式不可替代的优势,要充分发挥新闻舆论的重要作用,推动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向纵深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