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叫韦斯巴芗的古罗马皇帝，在加冕时突发奇想，要考测一下他的主教。他将皇冠和法典放在天平的两端，并不允许主教同时拿起这两件东西，所以无论主教捧起哪一个，另一个都会当众落地。如果皇冠落地，对主教来说，意味着不祥之兆。如果法典落地，他又会遭到目中无法的指责。于是，主教陷入了一筹莫展的两难境地……

　 平等和效率的选择，何尝又不是面临同样的困境。《平等和效率》一书的作者、肯尼迪和约翰逊总统经济顾问奥肯指出，美国一方面公开宣布所有公民一律平等，人们享有相同的权利。但另一方面，它又根据市场中的个人贡献来论功行赏。谁经济效率高，收入就多。这刺激着人们努力工作，使资源利用效率不断提高，产出不断增加。但是，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市场的高效率带来了让人头痛的副作用。在市场中如鱼得水大发其财的人，可以用金钱作“糖衣炮弹”，谋取额外的特权，而在市场中不那么顺风顺水的人，权利就在一定程度上被剥夺。这样，平等的政治权利和不平等的收入分配之间的尖锐矛盾，使社会不得不在痛苦中做出选择：要么牺牲一些效率，多得到一点平等；要么以平等为代价，多得到一点效率。奥肯认为，这是社会最大的经济抉择，比通货膨胀和失业之间的抉择，还要重要得多。

　 理想总是那般美好，现实却总有几分无奈。原则上公民的权利是平等的，但“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的魔力无孔不入，可以买到民主社会里原本不出售的东西，践踏了平等原则。比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被誉为权利中的最高精华，但它经常被亵渎。富人一掷千金，“拔下根汗毛也比腰粗”，请得起最好的律师，穷人收入微薄，处于明显不利的地位。又如，“狗不咬拜年的，官不打送钱的”，虽然多数国会议员并不明目张胆地收取贿赂，但他们却千方百计地寻找合法的竞选基金。谁提供基金，谁就能得到格外关照。

　 尽管市场经济并非尽善尽美，但奥肯认为，不能因噎废食，否认市场经济。他极力反对那种“倒洗澡水时连盆里的婴儿也一起倒掉”的激进做法，主张把市场经济作为实用主义加以接受，并例举了许多理由。市场经济保证了人们在市场上择业、赚钱和花钱的自由，虽然这造成了收入上的不平等，但毕竟“功大于过”，因为“公民选择职业和往菜篮子里挑选货物的权利，是个人自由的基本要素。”市场经济更为重要的好处，是保护公民的政治权利，抗衡国家的侵犯，约束官员的权力。在经济彻底集体化的情况下，政府直接指挥社会全部的生产资源，牢牢掌握对人们的生杀予夺大权。在强权的压迫下，持不同意见者不得不低下他们的头颅，或噤口不语，或随声应和，致使民主在铁箍般的封闭中窒息。奥肯支持实行市场经济，还因为它具有较高的效率。“看不见的手”像一盏指路灯，引导着人们的经济活动。梦想琼楼玉宇的生产者，为追逐利润，会绞尽脑汁揣摩消费者的需要，挖空心思地降低生产成本，这样，既使消费者得到了价廉物美的商品，又大大提高了资源的利用效率。

　 接下来，奥肯考察了经济不平等和机会不均等的关系。机会不均等可以产生经济不平等，这比机会均等时出现的经济不平等，更令人难以接受。比如，不同职业的报酬相差悬殊，如果劳动力市场存在歧视，将一部分人排斥在外，那么，收入就不可能是平等的。但这并非不可补救。有效的办法是像长跑比赛一样，让人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充分展开自由竞争。当然，奥肯也认识到，完全的机会平等从来都只是乌托邦式的梦想，在任何社会都不可能实现。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生而不平等。看过电影《本能》的人都知道，女主角莎郎·斯通在影片中大获成功，获得了天文数字般的收入。这除了她的身材、脸蛋和性感外，还得益于其鲜明的个性和极强的悟性，这些大多是与生俱来的，一般人可没这么好的天赋。

　 最后，奥肯说，平等和效率都有价值。既要“熊掌”，也要“鱼”，社会应在两者之间进行折衷。到底如何折衷呢？奥肯的核心思想，是在保留市场经济制度的情况下增进平等。为取得更大的平等，政府可采取所得税、社会保险、转移支付等措施，来降低悬殊的贫富差距。

　 本书虽是奥肯的一家之言，讲的是美国的制度及其存在的问题，但人们认为它具有普遍的理论和实践价值。历史悠远流长，在平等和效率的选择上，人类留下了许多成功的经验，但更多的却是辛酸和无奈、悲观和愤恨，甚至是血和泪的伤痛。远古的历史已是茫茫难寻，但近代的文明史却始终像一面镜子，给后人诸多的教训和启迪。从呱呱落地之日起，资本主义就以高效率而著称于世，机器轰鸣，轮盘飞转，巨大的物质财富以令人炫目的速度生产出来。生产力发展如此迅速，有哪一个时代，哪一个社会可与之匹敌？但是，这种高效率却是以丧失平等、践踏人的尊严为代价的，当你目睹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一部分人腰缠万贯奢侈糜烂，一部分人一贫如洗艰难度日，一部分人颐指气使耀武扬威，一部分人委曲求全苦苦挣扎时，还会将这段历史引以为文明荣耀而大加赞美吗？而在中国，“大同思想”则是由来已久，“不患寡患不均”更是国民的普遍心态。纵观历次农民起义，有哪一次不是把“均分田地”作为口号的？这个口号吸引力是如此之大，以至每当农民领袖振臂一呼，旗下瞬间就呼啦啦聚集千军万马。

　 建国后不久，平均主义曾达到了空前的狂热，合作化运动汹涌澎湃，几乎在一夜之间，“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便遍布大江南北，其结果尽人皆知。触目惊心的贫穷和饥荒，任何一个过来人也许会终身难忘。这种不顾客观实际，片面追求平等的错误做法，遭到了历史的无情嘲笑。

　 痛定思痛，也许人类需要做的，是在平等和效率之间寻找平衡。并且诚如奥肯所说：“在平等中注入一些合理，在效率中注入一些人道。”平等与效率，是经济学的一个永恒主题，任何顾此失彼的决策，都是不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