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 China Youth Daily

2001年5月9日 星期

   

美浓人为什么反水库

张可佳

  不久前在香港一次环保会议上见到一些台湾环保学者和环保团体的骨干,听他们唱了一首乡情浓郁的客家民歌,深为震撼。倒不是歌曲多么优美动听,而是演唱者那真挚的情感和对环保理念的追求太令人感动。他们为反对建造一座水库奋争了8年,其中太多感人故事,包括一整套为此而创作的歌曲,他们把这套歌曲的CD送给了我。

  “月光山探头看着老浓溪,大武山张手揽抱南台湾,河流撩动我们的喉咙,唱出我们的情歌……我们的山我们的河流,要怎样来分家?我们的命运之水我们的土地,要怎样来分割?好山好水留子孙,好男好女反水库……”这是翻译成普通话的歌词,唱起来味道就不如客家话那么浓郁了。

  台湾降雨量之丰,在世界上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可存留的水却很少,水虽然少,用水量之大甚至高出发达国家两倍。台湾山多,山高水急,水库就成了蓄丰济枯不得不采取的方法。然而陡峭的山势又使水土流失极快,一座水库的寿命最长只有50年(便被泥沙淤满)。多雨又缺水,真是大自然给台湾人出的最难解的题。

  1992年,当局拨巨资要建美浓水库,拦住随着湍急的河水直奔大海的雨水,解决吃水和工农业用水的难题,美浓各阶层人士和百姓却把这个方案否决掉了。

  因为他们了解到,水库坝址位于高屏溪流域美浓溪支流的双溪上。水库建成后将淹没美丽的双溪河谷,那样全岛独一无二的热带母树林与自然天成的黄蝶谷将永远消失,一些难得一见的鸟类也将失去家园。美浓人不甘心就这样失去让他们引以为傲的自然资产。而且还有令人担心的事,那相当于50层高楼的大坝,距离村落只有1.5公里,万一发生地震或战争,后果将无法设想,于是,那里的村民只有迁移家乡。

  还有别的选择吗?一位中学老师提出:决策者若真为人民谋求永续无虞的水源供应,万全之计是彻底整治高屏溪,因为这里并不缺水,而是缺干净的水。这老师名宋廷栋,次年他赴美读书,找到了国际河流组织的主席菲利浦·威廉斯。宋老师把他请到台湾演讲,开阔了美浓人的视野,更多地得知建水库所导致的生态灾难和它正在从世界潮流中隐退。

  1995年,更多关心家乡环保的学者、医生、科学技术人士在当地召开了一个“世界河流会议”,让人们看到人定胜天的水资源管理方式所付出的惨痛代价,寻找一种人为干预最少、代价最低的方式,在沿岸适当的高滩地建立平原水库或湖塘,让原本快速入海的河水转入地下蓄存。这样不仅保住了生态环境,还避免了高达43%的水库淤沙量。

  然而要更新人们千百年来熟悉的观念是异常艰难的。菲利浦·威廉斯希望在未来的年代里,工程师们将为能够设计出一种不影响河流行进,却能够给予所有依赖这条河流为生的社区提供健康与繁荣的方案而自豪。

  随着人们对水资源保护的全面理解,美浓人开始建设南方的水资源“银行”。他们不再满足于“看到”积存于眼前的水面,还明白了让更多水渗入地下,虽然“看不见”但真正富有的道理。在雨量充沛的台南,过去从未有人怀疑过地下水有用尽的一天,直到80年代以后,屏东林边和佳冬一带发生地层下陷,海水倒灌,发生了自来水盐化事件,而这是由于养殖业超采了地下水。

  自此,台湾人方醒悟,自然界花费数百年万年造就的环境生态,竟然可以被人类在几十年间毁掉。在环保人士的影响下,许多养殖业主转业。与此同时,当地人还证实了破坏森林、与水争地、开田建屋、盗采河砂也是造成地层下陷的原因。如果没有清醒的保护水资源的思想和有效措施,老天再多的恩惠也有耗尽的一天。

  于是在台南各地,都常常听到“反水库”的民歌,对水资源的关爱正深深地渗入每一个台湾百姓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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