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 China Youth Daily

2001年5月20日 星期

   

雪山“牦牛”

赵丕聪 蔡汉银

  离开山期还有两个月,西藏军区边防某团骡马运输队队长尹祥美就忙活起来,精心筹备着新世纪的第一趟物资运输。14年都是这样,他像不知疲倦的雪山“牦牛”,不是跋涉在艰险的骡马道上,就是准备着下一次的冲锋。

  在尺余宽的“牦牛路”上,他进行了两个“二万五千里长征”,数十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在不停的打“嘘”声中,骡马打滑跪下的腿重又站直。好险!再往旁边靠一点就从崖上摔下去。尹祥美眼都不敢眨一下,尺余宽的“牦牛道”,不是镶嵌在万仞直立的崖壁间,就是粘贴在深不见底的70度陡坡上。遇上什么抢道,只有把一方“牺牲”掉才能让开。走着走着,尹祥美终于承受不住心惊胆颤的折磨,靠着崖壁哭了。

  尹祥美所在的骡马队是全军目前惟一在编的畜力运输部队,主要负责两个年封山期在7个月以上的哨所战备、生活物资前运。这段总共只有320公里却要经过雪山、冰河、峡谷、沼泽的里程被人称为“死亡之路”。

  在“死亡之路”上一走14年尹祥美不怵,他怵得是睡觉和吃饭。进山要穿越海拔2000米的深谷,翻过海拔近5000米的高山,巨大的落差使人不是缺氧,就是醉氧。为抵挡“长睡不起”的诱惑,尹祥美有时整晚偎着火呆到天亮。14年走骡马道,他未睡过一个囫囵觉。

  海拔高,氧气稀薄,饭做不熟。长期吞食夹生食物,尹祥美的胃形成极强的“抗食性”,一吃东西就条件反射地呕吐、恶心。由于肠胃不好,他常常走一路拉一路,时常便血。医生说,这样下去会没命。他知道这个理,可依旧干着“丢命”的事。在全国人民生活步入小康的今天,吃顿熟饭反而成为这位边防军人最大的心愿。

  1993年8月,尹祥美和新战士朱存伟赶着23匹骡马送燃油。走到仅容人、马过身的明期沟峡谷时,老天爷突然下起鹅毛大雪,凭经验他觉得可能要出事,于是不停催打骡马前行。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正在担心之时,一阵山摇地动,厚厚的积雪铺天盖地从山上呼啸而下。“雪崩啦!”欲退不能,只能壮着胆子往前冲。虽然心惊胆战地逃离了主雪崩区,但雪崩巨大的气流和散雪还是将尹祥美扑倒在地。要不是小朱及时把他扒出来,他就成了“冰山上的来客”。

  他身后的那匹小白马可没那么幸运,和驮着的80公斤汽油被直接掀下崖去。

  “‘死亡之路’也得走,那里是我们的国土,那里有我们的战友呀!”话虽这么说,可尹祥美至今走这段路还心有余悸。

  冒险进山“治心慌”,他是“雪域孤岛”的“情感接力站”

  春节前夕,日东哨所官兵的父母都收到了儿子从万里边防寄来的新年贺卡。哨所不是大雪封山了吗?咋还能寄出信?这是尹祥美代哨所官兵做的事。14年来,只要大雪封山,“雪域孤岛”官兵的家事就成了他的私事。

  尹祥美忘不了第一次送物资到哨所的一幕:两名战士手捧家书泪水婆娑,一位父亲病故,一位母亲车祸身亡,可由于联系不便,他们去世了快一年,儿子才得到消息。“我们不孝啊!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捎去。”这事对尹祥美触动很深,是这可恶的大山割断了人间真情,让许多官兵愧疚一生。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可能为哨所战友排忧解难。从此,他既抓“物质文明”又抓“精神文明”。

  他那本被战士们称为“百宝书”的记事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每一位守卡官兵家人的姓名、住址以及工作、身体情况。执行任务间隙和封山期,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给哨所官兵家人写信。哨所官兵的父母过生日了,他代他们邮去一封祝寿的贺信。逢年过节,他替他们寄一张温馨贺卡致以慰问。哨所官兵感激尹祥美,他却说:“你为国尽忠,我代你尽孝,应该的!”

  不但如此,尹祥美还是治官兵“心慌”的“良药”呢。

  那年,开山期已过近20天,冰雪仍封堵着大山。日东哨所官兵饿肚子没怨言,却给团领导发来急电:我们想念老尹!

  “雪域孤岛”最难耐的就是孤独和寂寞。尹祥美知道,没到“憋不住”时,官兵绝不会发这样的电报,于是他冒险进了山。一路风雪,一路艰险,他自己都不知是怎样摸到哨所的。只记得面对从天而降的“怪物”,13名哨所官兵惊愕了老半天,继而抱着他哭成一团:“老尹,你要不来,我们还以为天底下就我们13个活物,没有其他人啦!”

  泪,顺着尹祥美双颊无声地流下来。14年,他先后5次冒险“提着脑袋”进山,只是为了让哨所官兵看上自己一眼,止止“心慌”,证明这个世界并不孤单。

  当兵18载,尹祥美经历了父母病逝、哥哥遇难、26岁的妻子又因病撒手而去的磨难,有人说:老尹太苦、太不幸了!

  “我做的一切,说白了,只是尽了一个军人应尽的本分,然而我却26次立功受奖,去年又被授予‘西藏五四青年奖章’。想想我一生敬重的老班长,从入伍到转业,在哨所兢兢业业干了12年没出过一次山,而他又得到了什么?所以,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幸的幸福人。”尹祥美的话里透着真诚和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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