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 China Youth Daily

2001年6月20日 星期

   

【冰点】
追踪一支藤

本报记者 董月玲

  真没想到,偶然看到的一篇小文章,会让《冰点》编采们大为激动,一种“藤”成了我们追踪采访的主角。

  文章是两个旅美学人写的(笔名丁林),叫《一支藤的故事》:

  美国的东海岸,迤迤绵绵,从北至南,都是茂密苍郁的森林。在盛夏之际,假如你行驶在美国南方的话,除了林木之外,你还会看到一种奇特的绿色景观。那是一种巴掌大的绿叶,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地遮盖了一切,时而平铺直叙,时而起伏高耸,伸展出数十数百英里去。你能够看到的只是无边无涯密不透风的绿叶遮盖。

  可是,你一定不会想到,形成这个北美奇观的,竟是一种东方藤蔓。它来自日本,这里的人们根据日语的发音,叫它克株。它的学名是Pueraria Iovata Ohwi。克株在美国的经历,典型地展开了一个忧喜交集、恨爱参半的物种引进史。

  那还是1876年在美国费城举行的世界博览会上,前来参展的日本人带来了他们家乡的克株。100多年前,各个国家显然还没有对物种乱蹿设防,甚至还会对新物种的随意光临持欢迎态度。日本人带来克株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在博览会日本馆的庭园凉亭之外,作一点小小的装饰。这个主意果然不错———晚夏的克株开着串串紫红色的花朵,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甜的葡萄般的香气。

  美国是一个植物爱好者特别多的国家,苗圃也不胜其数。因此,驻足在这个缭绕着美丽藤蔓的日本凉亭前的众多美国人中,出了那么一个好事之徒,偷偷地掐下一个芽头,回去喜滋滋地培育出一株小克株来,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克株就这样加入了移民美国的行列。

  不过一两年功夫,克株的名字已经出现在南方苗圃的销售目录上。它被介绍为是一种凉棚植物,这和它当初出现在博览会上的用途几乎完全一样。美国南方的夏季是炎热的,在传统的南方建筑中,几乎家家的住宅都搭出一个凉棚,克株显然不仅能够起到美化作用,还能够遮阴。看上去确实是一个凉棚植物的好品种。

  转入本世纪以后,克株的庭园观赏植物的身份忽然产生了变化,起因十分偶然———仅仅是一个退休的植物学家带了3棵克株幼苗回家。这名退休植物学家名叫珀利斯,他并没有凉棚装饰的需要,买来这3棵小苗,只是出于他终其一生的对植物新品种不可抑制的好奇心。买回来以后,他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种植,最后还是接受了妻子的建议,种在家里的垃圾堆旁,以期克株能够帮助他们遮盖那堆不雅观的垃圾。

  一年以后,不仅那堆垃圾不见了,还有邻居的篱笆等等,都消失在克株茫茫的绿叶之下。正因为这一次的克株是漫地铺开的,所以,它不仅显示了自己神奇的生长速度,还终于有机会道出其他优点。珀利斯发现,克株几乎是一种活的饲料储存。牛也吃,羊也吃,鸡也吃,猪也吃。由于克株生长迅速,怎么吃它也不在乎,几乎是边吃边长,边长边吃。仅仅8年之后,珀利斯那3棵小苗,已经覆盖了整整200多亩的牧场!

  消息传开,克株顿成传奇。它被誉为20世纪最神奇的植物之一。它当然立即受到美国农业部的关注,经过观察研究,发现克株可以在极其恶劣的土壤条件下生长,在生长季节无需施肥照料,适应性强,一英亩可以产生两吨饲料。1916年,美国的奥本大学还得出这样的研究结果:克株是有效的绿肥。在克株覆盖过的土地上,饲料和庄稼都有明显增产。

  于是,克株终于迅速推广。它再也不是什么庭园观赏植物,它成了务实的南方庄稼汉的新宠。珀利斯本人,也因此将自己后半辈子的生命,都投入到旅行推广克株的事业中。到1930年,美国南方各州,已经种植了25万英亩的克株。

  正在这个时候,又戏剧性地出现一系列的历史偶然,对美国克株种植的扩展,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首先是普遍出现的虫灾摧毁了大量美国南方的种植园,接着又是经济大萧条的打击,压低了农产品价格,以致农民无利可图。这些都导致了大片的农田撂荒。大自然流行的是无情铁律,前头一撂荒,后面跟着就是水土流失,眼看着南方连锁的自然灾害即将大祸临头。

  于是,1935年美国成立了联邦土壤保护委员会。这个保护土壤的专职机构成立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推广速生的土壤覆盖植物以保护水土。具体说,就是种克株了。克株就这样荣登大雅之堂,正式成为美国联邦政府的推广植物。其后的五年中,仅仅美国联邦政府组织的苗圃,就培育了八千四百万棵克株幼苗。成千上万的专职人员被派赴南方,从事种植克株的工作。农民只要是在自己家的荒地上种克株,每种一英亩就可以获得八美元的补贴。几管齐下,果然成绩斐然。到1940年,仅仅是得克萨斯一州,就种植了不下50万英亩的克株。

  正当人们庆幸自己已经摆脱天灾的时候,“天”,却已经悄悄地安排了一个小报复。只一眨眼的功夫,人们大惊失色地发现:柔绿的藤蔓已经修炼成精,一夜之间成了怪物。自以为是的人们已经失去了对克株的控制力,它撒腿撂欢自由自在地逃跑了!

  当初人们看中它是因为它长得快。它被誉为世界上长得最快的植物,绿色的机器,可以无尽头攀援的神藤。今天,同样的溢美之词,却成了灾难的宣告。一棵克株可以分出60个分杈,它们可以呈放射状奔放。每一个分杈都可以一天爬出一英尺,一个生长季节各爬出100英尺,总长度就是5000英尺。这还远远没完。它们还伸出柔韧的触须向高处攀援,它们的枝蔓发出新的根须无数次重新扎向土地,然后,就是新一轮的伸展和攀援了。从一棵老根出发,它的分分杈杈枝枝蔓蔓可以全方位出击,覆盖方圆几十英里之广。50万亩的克株,只需十年,就会翻个个儿,把一百万亩的面积遮盖得纹丝不漏,活像一个怪兽,很有耐心地吞下一切:森林,电缆,甚至火车铁轨。

  可想而知,当人们发现它“跑了”的时候,是多么惊恐万状。因为,他们知道,人类的脚步再快也赶不上这样一个妖怪了。

  1954年,美国联邦农业部已经把克株从推荐植物的名单上勾去。到六十年代,当年致力于研究如何培育克株的联邦农业部门,已经180度大转弯,转向研究如何控制和消除克株了。经过长期的努力,花费了巨大的财力人力之后,在七十年代中期,据说克株已经被限制在8500英亩的面积上,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成绩了。

  这时候,人们才有了一点心思,回过头来忽然想到,克株不是从日本来的吗?那么,“克株在日本”的故事又是什么样的呢?

  经过一番考证,人们发现,在日本,克株从来就不是一个灾难。克株在日本不仅是最受喜爱的野生植物之一,还是上百万的产业。克株的花枝茎叶芽在日本据说样样有用,尤其是克株巨型的块根,可以做成芡粉,还可以做成类似豆腐的吃食。克株的块根一块可以重达三百磅,一英亩可产一万个块根。听说在美国克株成灾,日本人居然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有日本商人提出一磅一美元的价格,要向美国人买克株的块根,可是没有人接茬。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美国再也没人肯开一个克株农场了。

  美国当然也有科学家研究利用克株的,佐治亚州州立大学的一个退休的园艺教授就宣称,克株其实是极佳的遮阴材料,让它遮蔽住宅的话,人们的电费可以减半。他觉得人们利用克株,可省下大量的能源。他说得很有道理,要是一个植物疯长,又没有天敌的话,你只能走合理利用的路子。他的建议上了电视,也宣传了,可是无人采用。

  自从我们看到克株的第一眼,就会自然想起黄土高原等等水土流失得千丘万壑的中国土地。克株虽说生长在美国南方,可是美国南方的一些地方纬度并不算低,冬天也下雪也上冻,和中国偏北的一些地区气温相似。虽然,今天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轻易引进物种,但是,一个国家的力量,应该足以对这样一种植物进行考察和研究,对比克株在美日两国的不同结果,找出一个有利自己的可行方案。我多次向一些对环境保护有兴趣的朋友聊起克株,希望会有一个人动了真,把利用克株解决中国水土流失的问题引向具体操作。

  “能不能在南方大面积种植,一边让它疯长,一边往内蒙古运?”

  我们议论着这个叫“克株”的东西:一天能长一英尺?牲畜赶着吃它赶着长,还能到处“跑”?太不可思议了!

  克株的故事能不能在中国续写?中国会不会也出个珀利斯?中国政府能否推荐鼓励农民种植?

  想象着这东西引进到了中国,也疯长,几年工夫黄土高原就绿了;现在草场不都在退化吗,内蒙大雪没有饲料,能不能找地方大量种植,牛呵羊吃也吃不完。再说北京,种草多贵呵,还费水,让这些藤来,也不用往楼上涂那些灰不拉叽的涂料了,让居委会动员大伙儿种藤呵,让它爬满墙,立体绿化。

  现在关键是中国有没有克株,能不能引种?

  我先找了个研究植物的熟人,把“一支藤的故事”在电话里跟他讲了个大概,问这东西能不能引种,他说不清楚这事儿。

  “这东西叫克株。”我说。

  “你还是把资料传过来,我替你查查。”

  5分钟后他就来了电话:“呵,你说的是葛藤,也叫野葛,咱们国家早就有了,在南方广泛生长。”我心中暗喜。可它为什么在美国泛滥,咱这儿没听说它泛滥呢,它怎不泛滥一下呢?

  “它的生长需要一定湿度,南方那样的气候条件适合它长,像有些森林被砍或破坏后,它马上就长出来,覆盖过去。”

  “这么说,黄土高原是不能引种这东西了?”我有些扫兴。

  “可能不成,那儿太干旱。不过北京周边有些地儿也长。”北京能长,那么内蒙古草原是不是还有戏?

  南方湿度够它也没泛滥,日本也没,怎么就美国泛滥了呢?能不能改良改良?我抱着手头能找到的书本,查找这个叫“葛藤”的植物。

  “葛,学名Pueraria Iobata。豆科,固氮植物,藤本。复叶,小叶三片,下面有白霜,顶小叶菱形,

  托叶盾形。夏季开花,蝶形花冠,紫色。产于我国各地,茎皮纤维可织葛布或做造纸原料;茎和叶可做牧草。块根含淀粉,供食用。”

  我又到互联网上搜索,居然搜到了一家工厂,这个厂用葛藤等植物生产天然墙纸,“自然纤维墙纸具有无毒无味、吸音防潮、保暖透气,不易老化等优点,99%的产品远销美国、法国、德国、意大利、比利时等国家,而且需求量越来越大。”

  我正到处收罗葛藤的资料,准备再访专家时,“冰点”编辑来了电话:

  “你再问问专家,”看来他也不死心,“有没有这种可能:在南方大面积种植,一边让它疯长,一边往内蒙古运。去年内蒙古大雪灾,饿死不少牛和羊,牧民投到那些牲畜身上的钱,远远超出牲畜本身的价值,可又不能不救,没有那些母羊,就不能生小羊……”

  他又说:“这件事,国内还是少有人知道,同样一个植物,日本人用它装饰凉亭,在美国却成了生物灾难,我们能不能在这中间找到一个可利用的平衡点,能不能形成一个物流,一个产业?”

  中科院生物多样性委员会推荐我采访植物所的李震宇教授,他的研究课题是外来种引进,去过美国。

  “葛藤呵,我在美国时看到过,在公路边上,长得非常好,很茂盛。为了争阳光,葛藤爬到大树身上,结果把树都闷死了。有的美国人的别墅,一年只去一次,一年后房子上长满了葛藤,连窗户都打不开了。”李说。

  “在咱们南方的河堤上,裸地上,山里都长,老百姓拿它喂猪,喂鸡,那里边有蛋白质。它的花可以用来解酒,根像白薯,可以做淀粉,拿来做小吃,类似藕粉,三年自然灾害时,人们用它充饥。葛可以织布,做成葛衣。古时候,有钱人穿丝绸,穷人穿葛衣。茎可编筐编篮,一身是宝,是资源性植物。”

  “为什么它在美国泛生开了我们没有?”我问。

  “一是美国人不利用它,二是在美国没有天敌。”他答。

  “葛藤原生地是东南亚、东亚,美国引进的是健康种,光长,也不用,又没天敌,美国的虫子不认它,不吃。加上政府曾鼓励农民大面积种植,最后失控,暴发式地蔓延。咱们南方葛藤有天敌,虫吃它,还有寄生的真菌,但它最大的天敌还是人。”

  我想起内蒙古大雪灾的事,问:“可不可以把南方的葛藤运到内蒙古做饲草?”

  “当然可以,但太麻烦,它都长在山野里,你让老百姓拔了来,再运到内蒙古,不划算,还不如运玉米秸秆之类的。”

  “那我们有没有人工种植呢?”

  “粉葛有,但野葛好像没有。听说有人搞过栽培,你问问农科院吧。”

“葛藤不仅是水土保持、绿化山区的重要植物,
而且是山区发展畜牧业的优质牧草”

  我一路打听到了中国农科院畜牧研究所,接电话的是个女同志,我问她听没听说过有人试种过葛藤?她当即道:“有,有人申报过。”我一听,马上来了情绪,当天下午就奔到圆明园附近的畜牧所。

  张文淑副研究员,是全国牧草品种审定委员会秘书长,她说:“接了你的电话后,我专门问了我们老所长苏加楷老师,他也认为葛藤生长的先决条件,就是降水至少在400毫米以上,像森林边缘那种潮湿的地方能长,但在低草草原不易生长,像内蒙古草原生长困难。”

  她指着一个书柜说:“这些档案,是从60年代到现在的,在内蒙古草原种葛,我们没有记录。”

  “如果作为一种饲草从南方运到内蒙古,一是它现在都长在野地里,收集起来困难;另外青水分大,体积大,南方多阴雨天,不一定好晾晒。”

  “去年,我们到江西去,江西农大院里有一块地儿种了葛藤。那葛藤长得非常好,正赶上下雨,显得特水灵,叶子又大又密。”她摊开手掌说:“叶子有这么大。”

  她转身从档案柜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从里边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簇状如红薯的东西。“这就是葛藤的根,也叫葛薯。可以做成淀粉,还可酿酒,喂猪。”

  张文淑从两本专业书:《中国多年生草种栽培技术》、《牧草学各论》中替我复印了两篇有关葛藤的文章,我细细看了一遍:

  葛藤算是一种草,一种亟待开发的饲料资源:“多年生藤本草类。为我国山野自生的优良藤本饲料作物,已在苏联、日本等国栽培利用。我国南北各地都有,尤以南部各省区和华中、华北等地为多,可作为建立人工草地的栽培草种。”

  饲用价值高:茎、叶和根都可,山坡草地,每亩可产鲜草600-1000公斤,适口性好:马、牛、猪、羊、兔等都爱吃;鲜草中,叶占60%;干草生产率25%-30%。

  书上还说:苜蓿是牧草之王,而葛藤中蛋白质、碳水化合物等主要成分含量都很高,营养成分与苜蓿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葛藤蛋白质平均含量为5.5%,苜蓿是4.5%;钙的含量葛藤是0.96%,苜蓿是0.35%)

  它在我国的生长特性:我国是它的故乡之一,3-4月萌发,随着温度的升高而迅速生长,适宜的生长温度22-26摄氏度,27-28摄氏度生长最快。在高温多雨的季节,主要延伸长度日可达5厘米。

  葛藤喜光,在充足阳光下茎叶粗壮,分枝极多,生长势强,而光照不足时则分枝减少叶小而稀,但可缠绕向上,挂满枝头。葛藤一般种植,可生长10年以上。

  还有两点挺重要的:

  一,天水水土保持站曾观察测定,葛藤第一年能匍匐地面两平方米,长达3米以上,第二年分枝5-7个,第三、四年的分枝可达到20-30个,茎叶郁闭度达100%,也就是说叶子能把地皮完全盖住,雨水就不能直接冲击地表。加上葛藤根系发达,“种在坡度40度的红沙砾斜坡上的四年生葛藤,地下主根两个,根幅4米,根深1.7米,根粗5厘米,根系密如蛛网,四面分散,紧固土壤。”

  二,天水水土保持站还做过这样的实验:葛藤一年的枯枝落叶层达2-3厘米,加之有强大的根瘤菌的固氮作用,能增加土壤中的有机物质和氮肥,改良土壤。种过葛藤的地后来种玉米,比原先增产77%。

  遗憾的是,这些实验和观测是1957年做的,接下来全国人民就要忙着大炼钢铁,砍树薅草,哪有人去种草种树,绿化荒山,保护生态。现在好了,大西北要退耕还林,退耕还草。葛藤要是在黄土高原上也能生长,那该多好。

  两个栽培葛藤的地方一个是江西饲料所,申报的品种叫“赣葛1号”;再就是河北畜牧兽医站和井陉县畜牧局等审报的“井陉葛藤”(Pueraria Iobata willd ohwicv jingjing)。

  让我眼前为之一亮的是这个“井陉葛藤”,说它耐寒、耐旱、耐瘠。

  “大旱之年,其他野生牧草枯萎而葛藤根深叶茂,纵横交错爬满山坡,被誉为山区‘先锋草’。繁殖能力强,一年栽活百年不衰。葛藤不仅是水土保持、绿化山区的重要植物,而且是山区发展畜牧业的优质牧草。适应地区河北、山西、河南等省片麻岩山区。”

  我把目标瞄准在大西北的甘肃和河北的太行山区,继续追踪葛藤。

“远山正瑛在日本发动募捐,让小学生、
中学生到山上采种子,然后拿到中国来种”

  与此同时,我的同事也在四处打听葛藤的事,向《一支藤的故事》的作者,还有中科院云南植物所李恒研究员发了电子邮件,进一步了解相关情况。

  李恒很快回复:

  Pueraria iovata Ohwi这种植物中国不产。Pueraria中文名叫葛藤,全世界有35种,分布于日本、中国至印度和马来西亚。我国有8种:如苦葛P.peduncularis、葛P.lobata、食用P.edulis等,它们都分布在长江以南地区,长江以北很少见。它们都可以做覆盖植物,饲料和绿肥作物,有的供药用、食用,茎皮还可以织布造纸。国产的葛藤系自然生长,没有造成灾害的报道。由于外来物种往往会造成灾害,而且葛藤不适于北方生长,我不主张引入作为荒漠地区的水土保持植物,也不可能栽培到北方。我国荒漠地区有自己一套荒漠植物,已经在利用。欲知其详,可查阅有关文献或向北方有关的研究部门访问。

  从英文名字看,中国的葛藤跟美国的葛藤就差一个字母,即使不是一个种,也是一家子,我没有停止采访。

  采访葛藤时,被问及的人几乎都要疑惑地问:你们怎么问起它?听上去,让人感觉在植物的王国里,葛藤的地位不太高。可我这个外行却对葛藤越来越喜欢。管它高级还是低级,只要是绿色植物就行。在北方,我们太渴望生命力旺盛的绿色了!一场接一场的沙尘暴,刮得人苦不堪言;一年接一年的旱季、虫灾,让原本脆弱的生态雪上加霜。我还是想亲耳听听在北方,那些种过葛藤的人是怎么说才死心。

  总算找到了80年代中期,参与栽培“井陉葛藤”的朱云生,他现在是河北畜牧局草原处的调研员。

  “葛藤,现在少了,当地老百姓都砍它做绳,它的藤软。”他说。

  “它本来是太行山上野生的,我们觉得它可以做饲草,就开始栽培。一小块一小块地种,没成规模。就种在荒坡上,栽上就不管了,完全靠自然条件生长,人根本没管它,就这,还亩产鲜叶200多公斤,这很不错了。

  “它算是耐旱了,太行山区理论上说年降水在550毫米,实际上要少,最近几年越来越旱,现在不算干旱地区,也接近干旱区的边缘了。太干了,葛藤成活率就低。

  “太冷了不行,长城以北恐怕长不了。黄土高原我去过,没看到有野生的。葛藤对土壤要求不高,片麻层上只要有点土,它就能长。我们栽培成功后,也推广了两年,主要做饲草。”

  “为什么没推开,广泛种植?”我问。

  “葛藤是多年生植物,种子本身就少,用种子繁殖,出苗率低,生长慢。我们是用无性繁殖,压条法。这个方法得先期投入,培育种苗。作为政府行为,也没大力推,更没有投资,光让老百姓自己弄,不成。这么多年了,基本放弃了。

  “资料上说:凡林木覆盖率在50%以下,草木植被稀疏的林地,都可以用来补播葛藤。森林采伐的迹地,不论山坡还是陡壁,都是种葛藤的好地方。退化的山地草场补种葛藤,可变高产草场,获增产饲料和保护水土双重功效。朱云生也认为,作为水土保持和发展饲草,葛藤完全可以在太行山区推广。

  “像太行山吧,土层本来就薄,作为一种地被植物,多种葛藤,可以防止水土流失,保护生态环境。我们这儿也可以种小灌花,它也是地被性植物,但它有毒,牲畜吃多了不行。葛藤作为饲草,非常实用。

  “但国家对太行山治林有投入,草地建设没投入。”他挺无奈地说。

  又经过几番周折,我找到了西北师大植物所的王庆瑞,“他曾跟个日本人专门搞过葛藤。”巧得很,这位退休的植物学教授眼下就在北京。

  “美国的葛藤跟中国的是不是一回事?”我先问王教授这个问题。

  王庆瑞坚持说是一个种,差的那个字母是笔误,应该是B不是V。现在世界上通用的就是日本人大井定的这个名字。在日语里这个单词注的汉字就是“葛”,发音就是“克株”。

  那还是80年代后期,在中国种了不少树的日本老人远山正瑛发起了个活动:“让黄河披绿装”,他选中绿化黄河两岸的植物就是葛藤。

  “我去日本时看见,从北到南,海边长着很多葛藤,它有很好的固沙作用。远山正瑛在日本发动募捐,让小学生、中学生到山上采种子,然后拿到中国来种。当时中科院沙漠所、甘肃林业厅都参与了,我们干了三年多,但没成功。”

  他们在不同地段试种,靠河边的还长长,再往山上就不长了。夏天,芽尖被太阳晒得枯萎了,“还是太干旱,蒸发量太大。应该说远山正瑛植物选对了,但地方选错了。像甘肃的天水、陇南葛藤长得满山遍野,多得很,但再往西就不行了,太干。”

  “葛藤最大特点就是生长快,我们也叫它垃圾植物,像城市垃圾很多靠填埋,露天堆放。在垃圾场里用葛藤最好了,它能把垃圾覆盖了,不起尘,还能蓄水,垃圾易分解。以前,我也多次在会上提过,大家都说好,可就是没人办。”

  王庆瑞说:葛藤可做药材、饲料、制淀粉等,又能保持水土、绿化环境,完全可以推广。“因地治宜,综合利用。有组织地搞,不会像美国那样成灾。”

  “但光让农民自已种,可能不行。农民更愿种些马上见效的东西,像粮食、水果等。种葛藤多少有点环保公益性质,国家还是要有些扶持。”

  “北京能不能种?”我问。

  “北京就有呵,像西山、延庆的山上都有。”

  “假如我是个老板,往这上投钱,能挣吗?”我又问。

  “现在,绿化公司卖苗卖草挣钱得很。”他说。

  “你看看我这窗外,就是一个建筑工地,一到刮风,尘土飞扬,脏得很。有统计说,北京的扬沙,30%来自建筑工地、居民拆迁、管线施工。假如能有10%的工地,种上葛藤这类覆盖植物的话,那情况就会改善。这事好弄,在靠山的地方,像延庆那边,扣个塑料大棚,上山采些野葛,剪成一段段,插地上很容易活,长得快得很,搞个种苗培育基地没问题。”

  王庆瑞教授最后还说:在葛藤这件事上,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我都愿意做。

  《一支藤的故事》的两位作者,这时也从美国发回了电子邮件:

  我们也在后来发现,这种植物国内是有的。

  有个朋友回国时带了一棵回去,想交给中科院研究。在家里,浙江保姆见了那棵冬天掉光了叶子的植物,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家乡的葛藤。只是她说,贫寒家庭的孩子,小时候要爬几十里山路“作柴”,才在深山老林见过,她的孩子们就都没见过这个了。

  我们住在佐治亚州,夏天常常很干旱,干得住在农村的我们要担心井水是否要有问题,城里则经常宣布不得浇院子。这里土质也差(红土)。纬度相当于徐州。而它照样长得满世界都是,这才是我们想到它在国内一些地区可能有所作为的原因。因为这里不是温暖潮湿。

  这植物刚刚进美国来的时候,也多年无声无息,美国农业部也是下了大力气推广,用奖金鼓励种植,办苗圃培育,才突然“泛滥”的。所以,虽然它已经存在,但利用它仍然需要研究和花力气。

  中国人口多,牲畜也多,搞植被都要有保护期,要花力气去做。否则,就像那个浙江妇女,在这样一种“侵犯性植物”最合适生长的原生地,她的孩子都见不到,不认识它了。

  我们把《一支藤的故事》登出来,把追踪“一支藤”的采访过程也原原本本写出来,希望能提供些有用的信息,希望“有心人”能看到,希望这个没有结束的故事,有一个绿色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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