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7月15日

星期

   

拥抱神仙湾

本报记者 冯春梅

  车队掠过新藏公路零公里处的路碑,向着横亘着8座冰山达坂的喀喇昆仑山方向行进。随着柏油马路的消失,道路越来越崎岖。仪表盘上的海拔高度在不断攀升,我感到呼吸也越来越局促。此行我们将跟随执行换防任务的新疆军区某边防团前往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哨卡———神仙湾。

  此时是6月13日正午时分,车窗外的温度高达40℃,而此行的目的地,听说还是冰川覆盖,白雪皑皑,不由得令人心驰神往。

  此刻,我身着迷彩服,坐在军用吉普车中,手里拿着一面小红旗,上书“一路平安”4个字,我知道这面小红旗的分量。

  换防部队从新疆泽普县县城出发时,驻地老百姓夹道欢送。一些孩子把饼干、西红柿、桃子等食品硬往我手里塞,叫我“女解放军叔叔”。该团“家属队”送行的人群中,一个身着红裙子的小女孩还冲上前来,把这面“一路平安”的小旗递到我的手中。

  据说,此一去山高路险,喀喇昆仑山上不测的沼泽、冰河以及猛兽、毒虫和随时可能发生的雪崩、塌方、泥石流,使得每一次上山,都将面临一次真正的生死考验。

  谁是英雄的男子汉

  下午3点,在翻越了海拔3150米的库地达坂之后(库地在维语中的意思是猴子爬不上的山崖),我们发现前面的路有几处已被山洪冲断,便下车和战士们一起搬运石头,抢修道路。

  就这样,修修走走,艰难行进,眼前的路越发变得高低不平,石块不时碰击着汽车底盘,发出“嘎吱嘎吱”吓人的声响,而车的一侧就是悬崖峭壁。司机胡少军为了让我们放松神经,随口说了段顺口溜给我们听:神仙湾上站过哨,红山河里睡过觉,界山达坂撒过尿,班公湖里泡过澡。这些地方挺过来了,才是喀喇昆仑山上英雄的男子汉。一问,红山河海拔5100米,界山达坂海拔5400米,班公湖海拔4500米,而神仙湾则是5380米,看来,英雄的男子汉不是谁都能当上的!

  正说着,车突然停了下来,前方水势凶猛,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只得下车互相拉扯着渡水。脚下冰水凉得刺骨,我稍一犹豫,同行的《解放军报》记者马三成麻利地将我背起,足堂(“足堂”为左右结构)着齐膝深的水过到对岸。

  晚8点多钟,我们成功翻越海拔4962米的麻扎达坂(麻扎在维语中的意思是坟墓)。此时车外的温度已降至摄氏零度,寒风嗖嗖,我裹紧单薄的衣服,缩成一团。又4个小时过去了,海拔4918米的黑卡达坂也被车队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坐在车中,我感到胸闷气短,头疼欲裂。同车一位身高1.80米的记者,由于一路忙于摄影,运动量过大,已经“光荣”趴下,脸色苍白,作痛苦不堪状。

  夜里12时,车队在著名的三十里营房医疗站驻扎下来。说它著名,是因为这个医疗站有女兵,据说有歌唱道:昆仑山好荒凉,三十里营房是好地方,好地方,好风光,好就好在有女兵。

  临睡前,听人说,自5月下旬以来,前方界山达坂一带连降暴雪,积雪厚度达50厘米左右,有些路段积雪溶化,路面严重翻浆。过往的130多辆汽车陷于泥泞之中,被困时间最长的达10天。由于高寒缺氧,很多人被冻伤致病,严重的随时有生命危险。经多方紧张营救,被困车辆和500多名乘客才全部脱险。

  看来,我们还是幸运的。

  海拔高度也是人生境界的高度

  第二天上午9点半,我们再次开拔直奔神仙湾哨卡。消息灵通的司机小胡告诉我,去神仙湾哨卡的路昨天也被洪水冲断,神仙湾哨卡连夜里派出30多名战士,苦战通宵,修通了道路。于是,下午1点钟,我们顺利来到了冰封雪裹的风雪边关———神仙湾哨卡。离得远远的,我就看到了哨楼上两名哨兵雕塑般挺立的身影。

  风没来由地刮了起来,哨楼上的国旗猎猎作响。通向哨楼的路有106级台阶,在海拔5380米的高度上爬这106级台阶,对于初来乍到的我们来说,并不是件容易事。而神仙湾哨所副指导员韩殿鹏则自豪地说,这里的官兵人人都能一口气跑步冲过106级台阶,直抵哨楼。

  歇息了4次,我终于登上了高高的哨楼。粗糙的双手紧握钢枪,黑紫的脸庞迎着凛冽的寒风,望着眼前这两位哨兵,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因为心情激动,我的眼睛一阵潮湿。我们围上前,同哨兵紧紧拥抱。天寒地冻的雪山顶上,每个人的血却是热热的。两名哨兵一个叫陈东伟,21岁,一个叫何庭容,只有18岁。他们在这个哨卡已经守卫了整整一年。

  据史书记载,历史上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曾来喀喇昆仑山探险,下山后对世人宣称,海拔4500以上的雪域高原是人类生命的禁区,人类将无法定居生存。而生命禁区的预言却被中国军人用事实打破了。早在50年代初期,我军第一批建卡守防的官兵来到这里,官兵们在骆驼肚下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发现哈气使每个人的眉毛、胡子全白了,而举目四望,一片银装素裹,白云就在山下飘。一名连长脱口而出:“我们像到了神仙住的地方。”从此,神仙湾这个地名就载入了共和国的版图册。

  几十年过去了,五星红旗一直在哨卡上飘扬。站在哨楼上,俯视神仙湾哨卡全貌:高耸的彩门、青灰色的水泥路面、整洁有序的营盘与雪山交相辉映,威严、庄重而美丽。带队来此换防的该团政委卫庆荣向我们介绍说,几年前,这里只有简陋的平房孤寂地戳在雪地里,让人看了不由得多生几分寂寥和惆怅。“战士们并不是天生就是吃苦受累守卡的,但为了祖国的尊严,人民的安宁幸福,他们来到了这里,我们当领导的,有责任给部下创造良好的工作环境。”

  于是,在卫庆荣和党委一班人的努力下,该团终于筹措到了一笔资金,发动哨卡的官兵自力更生,自建家园。用了3个月的时间,一砖一瓦,一把泥一把汗地建起了水泥地坪,修了路,盖起了彩门,也把一个国家的美丽和富饶延伸到了国土最远的那一寸。

  让我兴奋地是,在这座风雪哨卡上,我看到了官兵们订阅的《中国青年报》。听说我是《中国青年报》的记者,他们被风雪吹打得红肿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你们报纸在我们这儿最受欢迎了,每次报纸到,我们都抢着看。”

  在采访中我了解到哨卡一个叫左春江的战士,今年22岁,在神仙湾已经守了两年半,从没有回过家。卫政委告诉我们:“现在我们团的官兵都希望上边防一线,哪里海拔高,哪里最艰苦,就争着到哪里去。”其实神仙湾哨卡上,像左春江这样的战士不止一个、两个,他们看上去普普通通,采访中也没有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但就是他们,用生命创造了一个个挑战极限、挑战自我的奇迹。“海拔高度也是一种人生境界的高度。”卫庆荣政委感慨万分。

  采访快结束时,一位叫张华的军官主动走向我:“我女儿从山下打来电话,说她把一面写着‘一路平安’的小红旗送给了一位‘女解放军’,想必就是你。”我恍然,眼前立刻出现了泽普县城那一幕:红衣裙的小女孩,依依不舍的“家属队”,夹道欢送的老百姓,他们的目光中,满含对子弟兵的眷恋与期待。

  我郑重地把手中的“一路平安”旗交到张华手里,“保重,平安”。

  走下神仙湾哨卡那106级台阶,回望蓝天雪山下鲜红的国旗,我在心中默念:喀喇昆仑,我为你骄傲。

  ———那是我心中的喀喇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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