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中华肥王的民营企业———广西北海喷施宝公司渴望摆脱家族管理，走向现代企业制度。但他们在与日本野村投资公司合作不到半年，聘用职业经理人3个月后，就以野村公司将喷施宝董事长告上法庭，职业经理人被逮捕而告收场，上演了一场发人深省的悲剧。

　 双赢曙光

　 喷施宝是一家成功的民营企业，其产品曾经在全国叶面肥市场上占有60％以上的份额，号称“中华肥王”。这家从农村走出来的民营企业，现在虽然已经在沿海开放城市北海建立了公司，但公司的大院里仍然可以看到成片的龙眼树和玉米，小黄狗在院里悠闲自在地玩耍，像一座大庄园。

　 公司办公室在宿舍楼的一间套房里。这栋楼住的基本上是和王祥林一起从农村老家来的乡亲们，以王姓和凌姓为主（王祥林的夫人姓凌）。王祥林是这个王国的主人。他一手创立了喷施宝公司，靠血缘、地缘的紧密结合，率家乡的“子弟兵”打下了江山。

　 如今的王祥林可谓功成名就。他是全国政协委员，还是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可记者面前的王祥林，却仍是一副地道的农民模样，衣着俭朴，不善言谈。你甚至会怀疑他是怎么创造了这么辉煌的企业。

　 回想过去，王祥林也有后悔的时候：“曾经有很多银行和公司要和我们合作，帮我们包装上市，可是我不干，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为此，喷施宝丧失了多次上市的机会。但这毕竟是一个资本时代，随着公司的发展，王祥林终于意识到，要将喷施宝做大，必须改变家族式管理和原始的经营手段。1995年，他把公司迁到了现代都市。1998年9月，王祥林正式委托香港中介机构京华山一公司帮助做上市前的准备工作。

　 京华山一公司派出乐益为喷施宝项目负责人。乐益提议：第一步先找投资公司合作，由其提供资金开拓海外市场，第二步再进入股市。乐益推荐了实力雄厚的日本野村投资公司。野村公司认为，喷施宝的产品是面向农业的，中国的农业市场巨大，喷施宝公司有很好的业绩和发展前景，于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对王祥林的印象很好，“很老实，很实在”。

　 双方从1999年3月起开始协商合作。王祥林说，根据野村公司吕少兰的建议，由我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了宝时发展有限公司，并将北海喷施宝公司变更成宝时公司的全资子公司。王祥林拥有宝时公司100％的股份。于是，王祥林具有了双重国籍。一向严谨的野村公司为了使双方合作成功，请来世界著名的会计师事务所来审计喷施宝所有的财务资料，每一本财务账、文件上都有王祥林的亲笔签名。

　 经过5个月的考察，反复协商，1999年8月11日，王祥林与野村公司签订了合作及投资协议，写合同的时候，什么情况都做了预测，合同文书足有一尺高，野村公司以600万美元认购宝时公司15．68％的优先股权，并承诺3年内帮助喷施宝公司上市。

　 由于王氏家族的管理层没有一个是大学毕业的，于是王祥林委托上海伯乐顾问公司为喷施宝寻找总经理人选。要干大事的王祥林下了大决心，让自己的爱人、儿子、儿媳、亲戚让出位置，将总经理、财务总监等职虚席以待。

　 风波乍起

　 王惟尊是1999年11月进入喷施宝公司的，但到现在也搞不清楚这位职业经理人到底是谁请来的。野村公司的吕少兰说：“伯乐公司推荐王惟尊后，王祥林会见了他，并电话告诉我比较满意。”但王祥林另有说法：“王惟尊是吕少兰推荐认识的，并在吕少兰的极力坚持和要求下，1999年底我同意试聘用王惟尊为喷施宝的总经理。”

　 王惟尊的年薪也是个疑团。吕少兰说：“年薪83万元。王惟尊在太太药业做总经理时年薪是72万元。王祥林和我在电话商量时都同意以高于王惟尊原工资的80万元作为年薪。王惟尊在北海租一套房子，王祥林同意给3万元租房。双方商定了王惟尊的年薪为83万元。”王祥林对此一口否定：“根本没有提到年薪待遇。”

　 按协议规定，野村公司派出的财务总监水麒梁到位，并接管了财务大印。水麒梁和王惟尊曾同在一家公司工作。王惟尊到任后，从他在深圳工作过的单位聘用了11位销售员及工作人员进入喷施宝公司，分别到各部门任职。用王祥林的话说：“他们像豺狼恶虎一样，把我们公司的全部位置都占领了。”

　 合作后，公司再也不是王氏家族的一统天下了。过去，公司就是王祥林的家，要花钱就从公司要，而现在，买一部电话机还低三下四地去找财务，还不给报销，出差、开会就更不用说了。要用钱得写报告，还得不到批准。“他们连开会也不许我靠近。”跟随王祥林打江山的农民产生了失落感，他们向王祥林哭诉：我们的公司要完蛋了！

　 在管理中，王惟尊、水麒梁等人发现喷施宝有造假账的情况，他们将喷施宝的财产重新作了评估，将王祥林向野村公司报的3000万元固定资产低估为290万元，并向吕少兰提供了财务单据和凭证。王惟尊等人发现喷施宝仓库成品账有两套截然不同的发货单据和记录，经分析，虚报1998年利润6000多万元，1999年1月至6月，也虚报了近4890万元的利润。假账数额上亿元，还伪造了国家机关公文、伪造大量国家银行的金融单证等。

　 2000年1月15日，王祥林终于忍无可忍了。他说：“他们所做所想的是吞并企业，害企业。”他下令“停止水麒梁插手喷施宝业务工作”，并向警方报案，称公司丢失了大量财务单据。次日，水麒梁等同来的人离开了喷施宝公司，王惟尊随后也走了。喷施宝的一份材料中说，王惟尊、水麒梁等12人“在逃离喷施宝公司时，窃取、转移了大量喷施宝公司的财务单据、账本、公司证照、技术文件和大量的公司财物，并将电脑系统全部捣毁”。野村公司和喷施宝公司的蜜月期宣告结束。

　 谁骗谁了

　 对假账问题，王祥林矢口否认：“我从来没有做过假账，也没有必要做假账。我的无形资产有8亿多元，全部财产差不多10亿元。野村公司占15％，我还吃亏了，是我想得开，认为他们是大树，是跨国公司。”至于公司到底有多少利润，王祥林不知道：“我不懂财务。公司的账财务知道。”财务经理是他的儿媳妇。

　 王祥林固执地认定吕少兰、乐益、王惟尊等是想吞并喷施宝，他们是有步骤的。后来，他发现了水麒梁的工作笔记本，记录了在进入喷施宝以前吕少兰下达的工作要求，大意是：通过控制财务，把喷施宝公司的工作和人心搞乱，同时想法把喷施宝公司的价值降低。在巨大利益的驱动下，王惟尊这帮人破釜沉舟地辞了工作，带着老婆孩子，每月只领很少的工资，其实是想在几个月之内，把喷施宝的股份控制在手里。王祥林说，王惟尊等人发现事情败露，转向盗窃变卖公司资料，来敲诈融资方和投资方。

　 王祥林说，王惟尊等人在盗窃公司的重大财务单据逃跑后，吕少兰将42万元港币存到王惟尊和水麒梁在香港汇丰银行的个人账户上。这是商业受贿。吕少兰说，王祥林2000年1月25日违背了双方签订的《股东协议》，未经我方同意就停止了水麒梁、王惟尊的工作。王惟尊等不得不离开北海，1月份工资未能领取，差旅费也未报销。按照《劳动法》，辞退人员须补发一个月工资，由水麒梁制表，王惟尊审核后，经报总部审批，于2000年4月发给他们，金额为43万多元。这些钱是我公司代喷施宝公司补发给13名辞退员工的1月份工资，这笔钱还挂在我公司账上，待喷施宝的问题解决后再索还结清。

　 吕少兰不认为这是商业受贿：“我方作为宝时公司的股东，也看到他们是出于正义，维护少数股东正当权益而受到王祥林迫害，因而垫发了他们应得的工资收入。”

　 法庭上见

　 王惟尊很快被北海市警方逮捕，水麒梁等人失踪。北海警方认为王惟尊、水麒梁等人涉嫌职务侵占罪、商业受贿罪。而野村公司则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法院判令王祥林偿还600万美元及利息，并向法院申请将喷施宝公司财产保全。此案原定7月下旬开庭审理此案，后因故推迟。

　 王祥林对打官司显得很自信：“我打官司没有输过。我还是一个农民的时候，跟一个研究所打了3次官司，他们3次都败给我。”他认为：“家族式的管理到了一定程度，就要吸收新鲜血液。倒霉就倒霉在MBA手里，MBA是有好人的，但我就不明白，300多名MBA呼吁营救王惟尊，不明真像，水平太差。中国是法治国家，要懂法律呀。”

　 李勇是这个家族认可的“外来人”。他原先在农业部农业物质总公司工作，1988年受王祥林邀请到喷施宝任副总经理，此后在喷施宝平稳发展后离开。用他的话说，民营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就不求进取了，他待在这里也没意思。这次与野村公司发生矛盾后，他又被王祥林请回了公司。

　 李勇认为王祥林是既成功又不成功的民营企业家，他具有民营企业家的共同缺陷，就是对企业的发展缺乏理性认识。在管理理念上，王祥林和MBA有很大差异。MBA有管理水平，但还不懂得如何跟农民企业家打交道。MBA只能在高档次企业里才能运转，这是他们的悲哀。“有件事，我至今没搞懂，王惟尊说他的年薪是83万元，但找不到证据。作为MBA，应该懂得保证收入的合法性，现在看不到任何文字的东西。这不是职业经理人的做法”。

　 经过这场风波，喷施宝又恢复了他们认为行之有效的传统管理，家族成员又回到了公司管理的最高决策层。喷施宝公司大院里静悄悄的，能看见的是一些职工在地里锄草，那条黄狗摇着尾巴在院子里转悠。龙眼树长得很茂盛，然而挂果不多，王祥林说是今年风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