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农耕技术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也许它的历史远不止5000年。我也是耕过地、扶过犁的人,早就懂得“精耕细作”的古训。但是,现在我竟然从比利时土壤专家唐纳德·加布利的嘴里听到他说:“我们正在洛阳帮助中国农科院土肥所改变中国传统的耕作方式!”
“为什么欧洲人会想到来教中国人种地?难道比利时农田面临的问题和中国的很相像?”我真是惊奇极了。
加布利先生是比利时根特大学的教授。据说那里的水土保持研究在世界上很有名气,于是中国农业部找上门去,希望共同研讨解决中国水土流失难题的方案。现在他们在洛阳郊外、黄河边上的麦田里根本改变了中国农民传统的耕作方式———那儿的农民再也不耕田不整地,就硬把高高的麦茬一年年留在田里,往那看上去乱蓬蓬的、满眼枯黄茬子的田里接着种麦子……
“这对于中国农业意味着什么?”我问自己,“为什么中外专家们特意选择最经典的中国农耕地区———黄河流域中段、农业历史最悠久、水土流失最严重的地方开始他们的试验?”
为了找到答案,我来到中国农科院土肥所,从蔡典雄研究员的电脑里,我首先看到一张中国干旱地域示意图———整个中国被横切成上下两半。长江以北的粉红色区域全部是干旱、半干旱地区(标为1至4号)。
“旱地占了全国耕地的62%。而且越是干旱缺水的地方水土流失越严重,特别是黄土高原一带。”蔡典雄研究员指给我看洛阳郊外黄河边上沟壑纵横、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农田照片。
他说:“在这些地方,雨季很短,而且一来雨就很集中,雨水存不住不说,还要冲掉大量的土壤。每亩坡耕地每年流失的土壤有10吨以上,可惜的是土壤中的氮、磷、钾等等养分也都跟着流走了,土壤越来越贫瘠,收成越来越少,河流还因此受到污染……黄河河道就是这样一年年被淤塞垫高的。”
“你看,”蔡典雄让我看一幅幅他们在洛阳试验区的图片,“我们引进国外的保护性耕种技术,这是免耕法———任何作物不耕不耙,不动土壤了。为的是保护土壤,减少水土流失。收割时只割麦穗,把麦秸留下三四十厘米,就留在地里接着种第二茬麦子。这样等于对土地作了一层覆盖,既能防止水分蒸发,又能不让水土流失,麦秸慢慢腐烂变成腐殖质,土壤也肥沃了。”
原来,这种西式耕作方式在美国和欧洲已经有十多年历史,蔡典雄在美国中西部看过大片的耕地,都是这样耕作的,那里的土壤黑油油的,地上的腐殖质有几厘米厚,就像当年东北人夸耀的北大荒的黑土地。
“为什么我们没早几年引进和推广这些技术?”
蔡典雄解释说:“以前我们的农民都是散户,一家两三亩田,而这种方式要求用机械,在大面积农田操作。比如收割只割麦穗,就不能手割,要用专门的机器,播种机要在没整过的、麦茬很高的地上走,也是专门设计的新机器。现在推广是时候了,中国农民很多人自己不再下田,大家一起雇专门的公司来种地,连片耕作,然后各家分摊费用。”
我回想起当农民的经历,那时都是讲究“精耕细作”,多耕多耙,一年至少耕翻4次,却不知道这正是把本来还不错的墒情都损失了。蔡典雄说,土壤疏松,水分流失得更快。而旱地土壤的通气性本来就很好,不需要翻地做氧化还原。
国外的保护性耕种技术还有一个叫“深松技术”。它是在麦收后、雨季到来前用专门的深松机在地里挖出一条条深沟,这些沟不能“伤着”留在地理的麦茬,却能让雨水充分渗入地下,不从表面溜走。
蔡典雄研究员说,从他们与比利时专家在河南、山西试验的30多万亩耕地的情况看,新耕作法相当成功———水土基本没有流失,逐年增产,节省了劳动力投入。但中国地域辽阔,有些地方不适合用免耕,比如小面积农田,也可以用减耕技术。就是每年减少两次耕地,只在收割后和播种前各耕地一次,也能减少水土流失。
但是他指出,这些新技术不适合沙漠化、严重干旱地区,比如地图中标出的新疆、内蒙古、青海等1号地区。
中外科学家在河南省孟津县送庄的试验是建立在国际标准化监测的基础上的。在这些地头上,专家们设立的传感器和数据采集器每天24小时、不间断地进行着水土、养分流失数据统计和分析,年复一年。3年来的数据表明,这些外国技术适合当地的情况。去年是这一地区历史上最旱的一年,降雨只有50毫米,但收成却没减少。专家们相信,这些技术一旦推广,将对中国北方严重的水土流失的治理起到关键的决定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