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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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
回到楼兰

刘县书

  我承认,这幅照片曾让我对杜培华充满幻想。

  吹过萋萋荒原的风吹拂着她的黑发,大片金黄的草伸向远方,上衣灰蓝,如渐近的暮色,笑容灿烂,那是全身心绽放的明媚笑容,像神迹,像风中激扬的黄昏的鸟鸣。

  在北京昌平杜培华的庭院里,我反复提醒自己要保持对浪漫的警惕和追问。面前这位已过不惑之年的女性无疑浪漫和自我得一塌糊涂,她跑西藏、丽江和楼兰,她写诗歌、小说和散文,她的职业是北京电视台纪录片编导,但她却和丈夫租住着昌平县粮食局一处阔大的废旧仓库,她开吉普车上班,自己缝纫衣裙,将山脚下和玉米地包围的庭院栽满马兰草、指甲花和大樱桃树,在房子里甚至还修了一座壁炉———这样的女人对浪漫还具备警惕吗?

  以浪漫为生的杜培华也许从来不考虑这样的问题,就像她说的,她不喜欢面对丑陋和阴暗的事物,“我喜欢生活中诗意的美好的东西,我只拍这样的纪录片,你不能说它不真实,美好也是真实的一部分对不对?丑陋的东西让别人去拍好了。”就像她说的,她拍楼兰的记录片和写楼兰的书,出发点不是求知的好奇,而是感动,在我们的谈话中,杜培华多次用到“我感觉”和“这个感觉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表达,我相信,关于古楼兰的种种具象和抽象,杜培华就像盲者一样用心摸索和感觉了近8年。她的工作方式是如此女性特质,不太讲理的。

  3年前,杜培华的8集纪录片《寻找楼兰王国》悄然播出,打动许多向往远方的人们。今天,我到这里是为《去楼兰》这本书而来的。在她位于泰陵村的庭院中,杜培华“闭门造车”,沉浸于对楼兰王国追寻之旅的回忆,同时“行走”于有关西域的各种典籍和文献之中,编织出一部40万字的人神混杂、异想天开的诗篇。

  是的,这是一部不分行的史诗般的作品,在浓浓的历史浪漫情怀中作者嵌入了大量晦涩的文献引证,文字背后舞动的是一些让你瞠目结舌的历史想像。这些引证和想像恐怕是专业学者不屑与论的。

  时间追溯到1980年,某一天杜培华从电视纪录片《丝绸之路》中第一次看到古楼兰遗址倾圮的栅栏,那沙漠中的场景让她的心“怦怦”直跳。1993年9月,到新疆旅游的杜培华夫妇在罗布老人的带领下,第一次进入罗布泊,亲身感受楼兰。此后她用了4年时间,率领上百人的队伍从空中到地面拍摄了古楼兰的所有遗址,包括至今生活在罗布泊边缘的罗布人,并且为寻找当年被斯文·赫定和斯坦因等人带走的楼兰古卷远赴英伦和斯德哥尔摩。从1998年开始,杜培华潜心写作。这些年来,最让她心中放不下的是两个问题:4000年前那一批白色人种血统的移民,为什么要从欧洲来到楼兰?他们葬在古墓沟墓地的尸身一律准确地头朝东方,墓地形式是独一无二的太阳纹图案,“这一景象深深触动了我,我相信他们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必定有着深刻的原因,不是一般的民族迁移。”还有一个问题是,遗址中发现的那些楼兰古卷数目巨大,其中所使用的亻去卢文已经失传,现有研究发现这种语言与原始欧洲语言有相通之处,据学者解读,这些文书中记载的多是账簿、律令、边关琐事。杜培华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楼兰人干吗费劲记载不重要的琐事?杜培华接受了北京大学何振明先生的假说,何先生认为这些文字应该有另外的解读方法———他们与殷甲骨文和中国上古文明关系密切,蕴藏着更隐秘和更重要的意义,这种不为主流学术界接受的异端说法,一下子在杜培华的眼前打开了光明之门,她走得更远。

  罗布泊一带的人类活动至少从上万年前就开始了,经历了石器时代的每个阶段,《山海经》对罗布泊的精彩描述恰恰都是那些时代的。包括楼兰在内的西域是中国上古神话故事的主要发源地之一,这暗示这一带也可能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之一。楼兰人也奉殷人的祖先契为先人,楼兰是西王母神话的主要出处,周穆天子会西王母就在楼兰,夸父逐日的故事暗示的是不是古代太阳和大地观测的事迹?杜培华相信早期楼兰人是从远方归来的大地观测家后裔,他们被祖先派遣到世界各地,返回故国时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不得不在罗布泊寄居;杜培华甚至想像上古人类中有一支全球游走、从事观测和真理传播的部落,为什么古西域大月氏人又称行国?为什么楼兰的古墓沟墓地与玛雅人的大合恩巫术圆轮相通?楼兰不仅是东西方之间丝绸之路上的门户,更重要的是它于纪元之初与几大宗教起源的神秘历史有着不可忽视的联系,杜培华相信,以楼兰为契机,可以揭开许多久被湮没的中华往事。

  坐在杜培华那看得见蓝天远山的院子里,听她讲这些故事,我不由得有些缥缈起来。我同意对楼兰古卷的全面解读是彻底揭示楼兰真相的关键,我也觉得杜培华的历史想像和构思很美,但我不敢真正信任她的研究能力和那些考证推理,毕竟她自己也承认自己缺少古文字和语言学知识,她其实不懂外语,也不与主流学者交流。好在她有足够的“感觉”和浪漫气质,她知道自己所说的不是结论或真理———其实讲着讲着,她常会陷入语无伦次或打结的困境,她说她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而《去楼兰》的副题是:悖论、相对主义———开启沙漠中的秘密。

  杜培华分辩道,我对历史学并不感兴趣。那天下午,山边的雨意隐隐包围着庭院,我在凉风中翻着书的校样,还有杜手写的诗作;看到了她从罗布泊捡回的木桨和纺车,那把残桨是胡杨木的,布满裂纹,纺车被重新装好,就放在杜写作用的电脑的左上方。

  (★《去楼兰》杜培华著光明日报出版社2001年9月3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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