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27日

星期

   

亲情底片
月到中秋

王慧/文

  到了中秋,天气就有些清凉的了,而日子却一天天热闹和忙碌,那些庄稼全都成熟了,等待着被收割和采摘,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家里没人为一个特殊的日子忙碌,除了孩子们可以在那天吃足够的月饼,没有人提起那是中秋节。尽管如此,还是有我难以忘记的美好。

  1992年的中秋节,我11岁,读五年级。我那时已读过“人有悲欢离合”这样的句子,渐渐明白了一些情愫,心想若晚上能够在院子里摆上桌子,有苹果有月饼,再加一点儿酒,该是多么浪漫多么美好的事。然而,那天一直到天黑了,爸妈才从地里拉了一车玉米回来,说是晚上要剥好它。

  晚饭后,一家人就坐在院子里剥玉米。我坐着一只很小的板凳,有些失望地不说话。月亮渐渐升起,很圆,很亮。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玉米上和我们每个人身上。院子里是“呲呲”的剥玉米的声音,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夜有些深了,风有点儿凉,姥姥回到屋里,披了件厚厚的深蓝色的褂子,又给我和哥哥每人塞了一块月饼。我那块月饼是枣泥馅的,有点甜,粘粘的,还有淡淡的枣香。那是妈妈特意买给姥姥的,我心里有了一种被宠爱的幸福,还有一种“瞒天过海”的快乐,我当时就想长大后要买数不清的枣泥馅的月饼。

  我吃完月饼就有点儿发困,坐在凳子上,倚着一棵枣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朦胧中,妈妈喊我回屋睡,我一半真一半假地坐着不动。这时爸爸过来抱起了我,他高大的身上有好闻的汗味。那天夜里,一向睡得很熟的我突然醒了,我听到爸爸熟悉的鼾声和妈妈均匀的呼吸声。月光从窗口进来,照着姥姥安详的脸。哥哥的头发揉得有些乱,他的脸很好看,很生动。我用脸颊碰了碰他,他的脸明润温和。我光着脚丫,轻轻地推开门,院子里到处是乳白色的月光,金黄色的玉米,厚厚的玉米皮,美得如同一幅画,我站在屋前的台阶上,心里充满了微酸的幸福。

  还有另外的一个中秋节也让我的记忆里写满了微酸的幸福。

  19岁那年,我恋爱了,对方是一个阳光般的男孩子,我们在不同的地方读大学。那年的国庆节假期正好赶上中秋节,他就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看我。我们当时傻乎乎的又都有些羞涩,见了面都不知说什么,只是望着对方笑。我们并排在校园那条很直的两旁有很高大的法国梧桐的路上静静地走。偶尔会有叶子飘落在我身上,他总是为我拿掉,而我却望着他头上的树叶偷偷地笑,有时憋不住就会笑出声来,是一种很纯粹的快乐。

  我们在八月十四的晚上提前过了中秋节,而第二天一早他就要赶回去。那天晚上,我们买了两大串葡萄,把它洗净,放在铺了白纸的石桌上。周围很静,有高大的树影轻轻晃动。月光很轻柔,那不是满月的月亮别有情致。那些青的紫的葡萄晶莹美丽,在月亮底下闪着洁净的光。我们面对面地坐着,望着那些漂亮的东西发呆。我时而偷偷地看他,心想他是否也和我一样,因为被太多的幸福包围,快要喘不过气来,而想要哭呢?他会不会又和我一样,想着下一个中秋也这样才好呢?这时,他用明亮的嗓音开始背诗词,背东坡,背太白,背有关于月亮有关于快乐和忧伤的诗词。我的泪一发不可收拾,在我年轻的脸上静静地流淌。我们都忘了,那天本不是中秋。

  第二天一早,他便要乘车离去。我们在一个清冷的路口等车,我们都抱着一个很大的月饼在啃。车来了,他把自己还没吃完的月饼匆匆塞到我手里,上车了。我一直望到两眼发酸,再也望不到那辆有点发旧的汽车和窗边他飞扬的头发,才发现那块月饼已被我的手暖得有些软了,湿了。我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使劲攥紧他剩的那块月饼,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它吃掉,心里有点儿酸,有点儿委屈,也有点儿甜,还有许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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