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0月23日

星期

   

花叫

谷未黄

  这是秋天,却让我想起了旅美诗人彭邦桢那首著名的《花叫》。诗人从一只猫眼里看见花叫,从一双狗眼里看见花叫。“春天来了,这就是一种花叫的时分。于是我便有这种憬悟与纯粹:樱花在叫,桃花在叫,李花在叫,杏花在叫。像是有一种秘密的琴弦在那原始之时,就已植根在这沉默的设计之中……”邦桢先生仿佛总是觉得自己的舌头上有这么一只鹧鸪,不是想在草丛里去啄粒露水,就是想在泥土里去啄粒歌声。他对玫瑰说,叫吧,凡事都是可以用不着张开嘴巴来叫;他对牡丹说,叫啊,这才是一种丰盈的样相。

  我是一个喜欢侍弄花草的人,但是不能用爱到极点来形容。一个喜欢大自然花卉的人,只能说是他在享受这风景之中的芬芳,假如你是一个爱花的人,你会躬身灌溉,亲手抚养。我的阳台,以前一直是荒凉的,女儿在阳台上养过一系列的动物,什么狗呀,兔呀,金丝熊呀,小白鼠呀,最后在我的强权威逼下,结束了她的饲养工作。没过多久,她又捧回一钵含羞草,那是一枝瘦弱的小草,女儿喜欢用指头搔它的痒。含羞草没有特别能引人注目的外貌,但是它有奇特的叶片,只要轻轻地触动它一下,或者对准它重重地吹口气,它就会立刻闭合,叶柄也会下垂。它的反应如此灵敏,女儿决定在阳台上建造她的第一个地震监测中心。

  谢天谢地,女儿的兴趣终于从动物转移到植物。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父亲在后院里只种植一些可以食用的蔬菜,那个时候我们填不饱肚子。到我女儿3岁时,寄养在乡下,父亲的后院里已种满了花草。我在流霞满天的吉日返回故乡,看见女儿爬在花地上,脚丫子里都是泥土。现在,我女儿还保存着一册她爷爷的《花卉栽培与欣赏》。在我们的阳台上,偶尔有燕子来小憩,其他的鸟、蝴蝶和蜜蜂很少来访。楼下的老槐树上,那些虫子含着一根丝线,像蜘蛛一样把吊床飘荡在风里,那悠闲的样子,简直不把鸟放在眼里。我的房子在西郊,离金黄的稻田不是很远,可是在街道上只有一棵梧桐上歇满了麻雀,我不知道这棵树有什么魔法。原来在街道旁有一栋楼房的房顶是人字形的瓦屋,它的屋檐下适合麻雀造窝。

  在楼下仰望我的阳台,那片荒芜的“山头”终于有了一点点绿意。阳台是我惟一能够种植的地方,属于我自己的领土。一个在秋季开始的种植计划,其实是最实际的一种享受,石榴、杜鹃、茉莉、蔷薇,都已开口说出自己的颜色,茶花、夜来香,我已看见她们那新娘般的笑靥。凌霄也在攀登之中,我想像着它那桔红色的聚伞花序,像一丛丛漏斗悬挂在我的窗前。然而,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是的,有一只白色的蝴蝶飞了过来,还有一只黄蜂也来串门。我不禁打开北面的窗户,我还依稀记得那只客死在我的窗台上的蜜蜂。在前一栋楼,阳台上有一箱蜜蜂,它们总像一片金色的云飞来飞去。那是女儿同学的家,那孩子的父亲是一个医生,他养的蜜蜂不是用来产蜜的,也不是用来观赏的,据说,他用蜜蜂的尾针来给病人实施蜂疗。

  蜜蜂是最权威的花卉鉴赏家,我希望它们越过我的屋顶,我也希望为它们提供花源,但是,蜜蜂是一群朴实的劳动者,它们需要的不是观赏的植物和花卉,它们需要的是能够酿蜜的花粉。这群和我一样住在城里的蜜蜂,每天要走很远很远的路,也许有的蜜蜂永远消失在采花的途中。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入梦,特别是在花叫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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