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同事13岁的儿子，近日迷上了《哈利·波特》，4卷本内容几乎滚瓜烂熟，没有一个细节不清楚的。由于儿子阅读热情的感染，父母也读了《哈利·波特》，并常有家庭讨论。可是儿子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巫婆怎么变好了？父母亲都答不上所以然。我想这也许是很多人读过《哈利·波特》后普遍产生的问题。

　 我们知道，西方基督教文化的历史也就是迫害女巫的历史。从中世纪到近代，欧洲社会普遍风行猎捕女巫的习俗。无数的巫医、咒术师、魔法师、通灵的妇女，由于被指控为巫而惨遭教会法庭的火刑屠杀。由于教会方面把女巫定义为魔鬼的情人，也就是上帝所代表的正义和秩序的对立面，所以异教徒、犹太人都被怀疑在搞巫术。饥荒、瘟疫和不测的事件都被归结为女巫作怪的结果。于是，杀害女巫的仪式就成了全社会以替罪羊方式禳灾祈福的公共庆典。我们所熟悉的在基督教文化背景中产生的童话作品，如著名的《格林童话》和《安徒生童话》，都无例外地把巫婆刻画为阴险可恶的反面角色。

　 可是在《哈利·波特》这里，我们终于看到完全相反的新的巫师群体形象。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是一个令少年们欢欣鼓舞的奇妙世界。哈利学会了各种魔术本领，还包括空中飞行。他发现魔法世界里的一切———从听课学习、游戏、运动，到吃饭睡觉，都充满了魅力和乐趣。他的被压抑的天性在那里得到舒展。该校的校长和老师都是巫师，他们不但不令人害怕，反而是引导俗人超脱单调乏味的麻瓜世界的真正精神导师。哈利的母亲更是一位舍身救子的伟大的巫婆，她的爱心是小哈利抵御黑巫术攻击而幸存于世的惟一保障。这样塑造出来的正面的巫师群像，可以说是自文明史以来对巫师形象的最彻底也最成功的一次改造。

　 不久前，罗琳获得了由英国女王颁发的勋章。女王拉着她的手说：“你的童话故事给孩子们带来了欢乐，我代表全世界的孩子们感谢你。”如果我们追问一下罗琳给全世界孩子们带来欢乐的诀窍是什么，那么除了全面借助巫术或魔法思维，恐怕不会有更重要的因素了。接下来的问题是，为什么当今的世界对巫术不仅不再厌恶，而且还津津乐道了呢？

　 简单地讲，《哈利·波特》与当代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社会运动、时代思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在欧美各地风起云涌的新时代（New Age）运动。所谓“新时代”，指的是由千禧年为标志的一个后基督教时代的来临。那是一个与追求物质繁荣的资本主义现代性相悖反的、叛逆基督教价值观的时代，也是一个让精神性占主导地位的时代，其重要特征表现为异教想象、巫术思维（包括萨满教）和东方思想传统的全面复兴。与此相关的还有对人与自然关系的重新建构，生态主义与女性主义的大联合等。新时代人要求在教堂和圣经之外，按照以巫术为主的各种异教方式，重新达成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联系到这样一个大的社会思潮背景，“巫婆怎么变好了”，便比较容易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