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揶……爱你在心口难开”，被称为“沙漠风暴4500”的女演员，疯狂地抖动身体，一边“激情”歌唱，一边向台下狂抛媚眼。贵宾席上，嚼着奶油爆米花、喝着小瓶啤酒的人们笑了。一会儿工夫，“4500”手上就多了张百元大钞，她把这赏钱夹在麦克风上，唱得更加意气风发，红衣底下，一对肥硕的乳房也颤得更加厉害，搭档的男演员“忍不住”上去摸了一把……台下再次笑得东倒西歪。

　 这是记者在长春某民间二人转小剧场看到的，同时看到的还有幕布上的12个大字：弘扬民族文化，繁荣地方戏曲。

　 就是这家剧场，几个月前打出了“绿色二人转”的巨型宣传条幅，并在当地媒体上表了态，意欲匡正目前低俗的民间小剧场二人转。

　 二人转是地地道道的黑土地艺术，东北农民对其最是钟情。每逢省、市剧团下乡演出，十里八乡的农民往往倾巢出动，造就了“万人围观二人转”的盛大场面。上世纪90年代起，城乡接合部出现了一些民间投资的二人转小剧场，90年代末期，这种小剧场二人转开始向城市中心转移，并且受到一部分市民的追捧，呈现出一派繁荣昌盛。目前，仅长春市就有十来家这样的小剧场。

　 “火！二三百人的场地，来晚了都找不到座位。有人开着奔驰、宝马来看二人转，剧场外，小车排出好老远！”一位的哥告诉记者，散场时，人总是很多，在一些上演二人转的地方，的哥每月得交200多元钱，才被获许在场外等活儿。

　 二人转小剧场的票价10到60元不等，贵宾席、包厢里的客人，喝着进口啤酒，吃着时鲜果盘，看到高兴处，就大把大把甩赏钱、送花篮。据说，一个二三十人的民间小剧团，一天能净赚一万多元，这可是个让专业二人转剧团羡慕的大数字。

　 小剧场二人转不仅在当地火，而且声名远播。有外地来的客人，点名要看二人转。一些民间二人转剧团也开始雄心勃勃“转战”大江南北，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二人转，正在突破地域限制，“转”向全国。

　 在地方剧种普遍式微、传统戏曲江河日下的大背景下，二人转的崛起无疑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文化现象。

　 一位文化界人士分析二人转的红火：“东北小品在全国受欢迎，带出了二人转。以赵本山为代表的系列东北小品，其幽默、风趣与二人转中的‘说口’一脉相承，这些小品演员大多是二人转演员出身，演出中自然流露出二人转气息。电视连续剧《刘老根》的热播，雪村《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的流行，加上轰轰烈烈的‘本山杯二人转大赛’，都替二人转走向全国做了巨大的宣传攻势。”

　 然而，让人头疼的是，随着二人转的走红，其中一些不健康的“脏口粉词”也沉渣泛起，甚至大行其道。有人感叹：“民间小剧场二人转，就是在靠‘脏口粉词’打天下！”

　 传统二人转“说口”中存在一些骂人嗑、性话题，被笼统地称做“脏口粉词”，在如今火热的都市民间小剧场中，这部分内容被加倍放大了，甚至成为整个演出的主体，而传统二人转中优美的唱腔唱段、舞功绝活倒成为一种可有可无的点缀与装饰。

　 “来段‘粉’的！来段‘粉’的！”一旦正经剧目唱得稍久，台下观众就会不耐烦地喊。于是，演员们从打情骂俏到污言秽语到淫秽动作，步步升级。台上越是低俗露骨，台下越是笑语声声，鲜花与赏金都来了。《十八摸》、《傻子逛妓院》、《泼妇骂街》、《鬼子进村》等一批恶俗不堪的剧目成为小剧场火爆一时的主打节目，而《回杯记》、《包公赔情》、《西厢记》、《马前泼水》等经典剧目难得一见，即使有，也不过唱个“小帽”就算拉倒。

　 “现在进小剧场的，多是三四十岁的小老板，小市民，20多岁的年轻人也占一部分，甚至还出现了背着书包的学生一族！”吉林省二人转研究专家田子馥痛心地说，“台上台下一片迷狂，台上的迷狂是为了搞钱，台下的迷狂是为了找乐，这些观众的审美意识降到了可怜的程度，只有审丑为趣了。俄国大导演梅耶荷德说：伟大的观众创造了伟大的戏剧。可是在这里，台上台下，还能找到‘伟大’和‘崇高’吗？”

　 “这不是真正的二人转艺术，而是盗用了‘二人转’之名的文化垃圾。”一位在国家专业剧团供职的业内人士愤怒地说，“它没有故事情节，没有婉转的‘九腔十八调’，没有扇子、手绢等绝活，也没有优美的舞蹈，只有下流段子、经过扭曲改编的通俗歌曲，它舍弃了二人转的精华，夸大了人们腐朽与猥亵的心态，纯粹是无聊搞笑。它怎么能叫二人转呢？它分明在践踏二人转！”

　 对小剧场二人转的清理整顿，政府主管部门费尽心力。检查清肃、办班培训、艺德教育、开座谈会，几年来，吉林省文化厅都把其作为重点监控对象，今年年初又对其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专门治理。“我们甚至在各场子撒下人马，死看死守，可等我们的人一撤，脏口粉词就又上来了！我们也不能一年四季都在那儿盯着呀！”该省文化市场稽查总队负责人说。

　 据了解，这类二人转在农村并不受欢迎，农民们嫌它太恶心，而在城市，它却畸形地繁荣着。“看演出的多为有钱的小老板，他们‘不要主题、不要内容，就要找乐’，谁说得脏、说得黄、说得疯狂，就给谁赏钱。这样一个观众场影响着演艺场，是观众与演员共同造就了小剧场二人转的‘粉色’现状。它反映了过渡时期小市民的浮躁心态与低级情趣。”田子馥说。

　 本文开头提到的那家“绿色二人转”剧场，其经理也对记者说：“脏口与色情内容去掉了，效益肯定会受影响。推崇绿色需要一个过程，过渡阶段还得有一些，只是力争要含蓄一些，不至于过分露骨、不堪入目。”

　 民间小剧场二人转并非一无是处。专业二人转的演员不是舞台的中心，他唱什么依赖作家写本子、舞台动作依赖导演摆布，音乐唱腔依赖作曲的安排，缺少与观众的即兴交流。而小剧场二人转艺人，摆脱了剧本、导演、音乐的束缚，成为真正站在舞台中心、主宰舞台空间的人，表现了极其灵活的艺术意志，有很大的自由度去呼应观众。“这种野放的艺术空间使他能尽情展示‘原始的迷狂’，令场内气氛异常活跃。”二人转专家田子馥认为，小剧场二人转是对老二人转的一种背叛，同时也是一种挑战，“就像一个苹果，挖掉腐烂的部分，还有可食的香气。”

　 有些人把现代小剧场二人转叫做“开心果”，认为它综合了小品、相声、笑话、流行歌曲和杂耍等多种艺术形式的特点，极尽幽默、风趣之能事，是市场打造出的一个全新艺术品种。假若能“变脏口为笑口，变黄色为绿色”，让都市人在忙碌一天后，拥有难得的开心一刻，小剧场二人转还是可以大有作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