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民间戏剧是最具原创力的群体，一切虚拟与假定都会在此得到最无拘无束的张扬，它是一个参照系，如暗河悄悄地隐匿于正统意识的地面之下并给其滋养和恩泽。民间戏剧人却笑引崔健《投机分子》的歌词宣称，一旦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就要表达我们的欲望和力量。

　 今年的小剧场，“民间”成为热衷戏剧的人们挂在嘴边的关键词，来自民间的戏剧爱好者以各种姿态进军小剧场的舞台，掀起了一次又一次风潮。

　 5月，由《新闻周刊》记者冯博编剧，歌手戴军、名模王海珍主演的小剧场话剧《涩女郎》在北京人艺小剧场上演；7月，由北京表演工作坊牵头举办的2002年大学戏剧展演汇集了来自北京、浙江、山东等高校的大学生；8月，活跃的民间戏剧人张广天携带着自编自导的新作《圣人孔子》在广州和北京先后亮相；10月下旬，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百姓故事》栏目的编导尹韬，自编自导的小剧场话剧《天上人间》在人艺小剧场上演；12月12日起，由《北京青年报》文化记者杭程编剧的话剧《丑儿的春夏秋冬》将在儿童剧院跨年度公演20场。

　 今年，话剧舞台突然成了很多青年人的理想试验田。更有趣的是，这些民间戏剧人大学期间所学的专业都和戏剧不相干。如《天上人间》编剧尹韬所学的专业是财会金融，《丑儿的春夏秋冬》编剧杭程学的则是历史学，还有很多在大学生戏剧节参演或拿出原创作品的学生，他们所学专业都和文学无关。

　 为什么这些人的选择偏偏是话剧呢？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的陶庆梅认为，因为相对于实验电影、先锋美术等艺术样式来说，实验戏剧已经取得了一定的市场，至少在北京是这样，它已经为自己在日渐商业化的文化领域里赢得了较为独立的表达空间。同时，它又不需要特别强大的资本后台。

　 尹韬曾经在小剧场秀了一把，他由一个文学青年到民间戏剧人的心路历程很有代表性。尹韬说，他迷恋上小剧场最直接的动力来源于观戏感受。他还清楚地记得，几年前，当他走进剧场看了《死无葬身之地》后，他感觉自己差点死了，整个晚上都沉浸在剧情中不能自拔，那个晚上他终生难忘。他发现，原来年轻的心这么容易被戏剧所左右，戏剧带给人的冲击会是这样强烈。尹韬心想，自己如果也有机会属于这里该多好。于是在若干年后，尹韬积蓄了一身的劲儿，杀了进来。

　 今年9月下旬，北京人艺小剧场上演了话剧《欲望车厢》，讲述明星梦给很多人带来的灵魂扭曲和忏悔。这部剧的编剧王鹏博，虽然在儿童艺术剧院工作，但他参与小剧场话剧却是以民间身份。他经常把自己的钱贴补到话剧上，甚至赔着钱干。据他介绍，他为小剧场一口气写了《欲望车厢》、《性病诊所》、《女人词典》、《绝不出租》、《非常审讯》5个剧本。打算在2003年年底搞个人戏剧专场的王鹏博认为，舞台的表现力是有限的，手法永远是苍白的，而只有创作是无限的，能够自由地创作是话剧舞台最吸引他的地方。

　 相较兴盛的民间戏剧，有雄厚的演员队伍和资金支持的国营话剧院团，在今年的节目单上却显得新意不足。从国家话剧院的开院大戏《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到后来的《老妇还乡》、《萨勒姆的女巫》，包括人艺50年院庆所上演的《雷雨》、《足球俱乐部》、《茶馆》到后来的《朱丽小姐》等等，大部分话剧仍然是重新排演的经典，原创作品少而又少。

　 这更凸现出民间戏剧的新生力量。能够登上舞台的民间戏剧，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原创的。而且这些作品有很多都和现实密切相关，直接反映当今时代出现的新矛盾、新问题。比如正在排练的《丑儿的春夏秋冬》，讲述了一个小人物长达80年时间跨度的4个人生片段，以这个挣扎在生存边缘小人物所经历的磨难以及心态的转变，对生存与情感、生存与理想、生存与政治、生存与死亡进行了重新解构。

　 杭程说，一出好戏剧的先决条件是剧作者有表达的愿望，内心深处有东西要喷发出来。只有这样，呈现在观众面前的舞台才不再是苍白的文人把戏。民间戏剧的班底可以实现最优的组合，而不用受所属院团身份的限制。比如《丑儿的春夏秋冬》的班底：艺术总监林兆华，戏剧顾问牟森，作曲张广天，舞美张慧，演员有翟小兴、刘天池、李乃文等。这些挑剔的艺术家们完全是自己被吸引过来的。他们本身有创作的欲望，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他说，现在的一些戏剧演出在“想要表达———演出———观众反馈”这3个环节上，缺少了第一个环节，很多职业导演是为了导而导，在戏剧活动的过程中因为没有强烈的主观表达愿望而使整个戏剧不完整，缺少魅力。从这点上看，民间戏剧人张广天的一些做法是值得肯定的，他要表达的东西总是非常强烈。

　 对于民间戏剧的活跃，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副院长任鸣说，民间对于戏剧的积极关注、热情参与和投资，对于戏剧的繁荣是非常有帮助的。戏剧绝对不只是专业团体的事情，要想使戏剧吸引更多的人，变成更大众的东西，需要多种渠道的参与和对戏剧风格的多种探索，这会让我们的舞台上出现更多的可能。

　 而70多岁的林兆华先生对于民间戏剧曾经有过这样的感慨：戏剧对于青年戏剧人表示的关心太少了，给的机会太罕见了。在《丑儿的春夏秋冬》排练现场，林导更是放下话儿来：“让我干嘛我就干嘛。”他要用身体力行的方式表示对民间戏剧和青年戏剧人的关心和呵护。

　 在民间戏剧备受期待的同时，也有人在以戏剧为主题的戏剧天涯和戏剧在线等网站上提出了不同看法。一位叫茶馆的网友直言：“我之所以对许多民间戏剧持不屑的态度，是因为那些所谓的民间戏剧实际上成了一些人追名逐利的工具，完全违背了民间戏剧的初衷，以前我是每一台新戏必看的，但最后被那些垃圾戏看伤了。”

　 据了解，在日本、德国以及香港等国家和地区，民间戏剧的影响力都很大。对于目前国内民间戏剧的现状，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的陶庆梅在肯定了它蓬勃发展的同时认为，在日本和德国等国家，非官方话剧有着深厚的传统，各种小剧团特别多，演出也有计划成规模，有些非官方剧团还可以获得少量的官方资金支持。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非官方剧团经过专业训练，积累了很长时间，有时候，他们还可能做出一些官方院团做不出来的精品。而当下国内的民间戏剧人最需要的是戏剧潜质的积淀，需要理论上、知识上、表演上的学习和训练。因为搞戏剧光凭借一把热情还是远远不够的。这样，民间戏剧才能够脚踏实地看得更高，而不是踩在高跷上，虽然看得很高，但根基却很不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