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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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点】
藏吧传奇

本报记者 江菲

  北京建国门外秀水南街,一条清静的小路。

  如果你走过这里时不经意地抬一下头,会看见上面悬着一个大大桔黄色招牌。招牌后的窗子里,影影绰绰的灯光倾泄出来。招牌上,一个牧羊少女轻掀起窗帘的一角,双眼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沿着铁制楼梯盘旋而上,随风飘浮的五色风马旗(经幡),就会让你产生奇特感觉。推开前面那扇红漆木门,一个身着藏袍的小伙子红着脸迎上来,微微一躬,“扎西德勒”,他侧身让给你的,就是充溢着藏族风情的“玛吉阿米”餐吧。

  藏吧毗邻不少餐吧酒吧,门口的服务员见有客人来,大声招徕,然后失望地嘟囔,“又是去藏吧的!”这里生意兴隆。

  一打听,这个藏吧最早竟是三个美国姑娘在拉萨开办的。当她们终于要回国时,委托一位藏族汉子泽郎王清找人接手。泽郎王清没有找到人,他不想让美国姑娘们失望,硬着头皮自己接手。

  这个藏族汉子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藏吧会转移到北京来。一个漂亮的汉族“白领丽人”会爱上他,会辞去工作,成为这家酒吧的老板娘。

  “我喜欢北京。因为在这里,我碰到了很多有文化的人。但是有一天,我肯定要离开这里,到所有有音乐的地方去看看”

  认识玛吉阿米,是从认识才让旦开始的。

  当时玛吉阿米刚刚开业,客人不多。有个朋友说,一会儿我给你们介绍个藏族歌手,特棒。没一会儿,一个穿着尼泊尔条纹灯笼裤、顶着顶绣着老鹰的宽边黑呢帽的人从门外晃进来。

  他很腼腆,汉话也说得不好,经常要打着手势解释半天才能说清楚。别人说话时,他就端着一杯白水坐在旁边很认真地听。

  大家说,你给我们唱支歌吧!他认真地点点头答应了,扭头就去调音响。

  他唱了两首歌。其中一首叫《思念》。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最喜欢的歌之一:碧绿的江水,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地流;阿妈的叮嘱,回响在耳畔罗;啊阿妈,不管我身在何方,都能听到你的言语……

  他闭着双眼,双手紧握着麦克风,身体随节奏轻摆,浑厚嘹亮而深情的声音在房间里荡漾开来。

  “唱得还行吗?”唱完后,他又坐过来问,“对不起,我今天嗓子不太好。”

  大家都鼓掌说好极了。他挺美地笑。

  他叫热西·才让旦。

  才让今年24岁。但他总是略显忧郁的眼睛,还有因长年日晒而黝黑的面庞,都使他看上去远远比他的年纪成熟。

  “热西是我们部落的名字,你叫我才让就行了,是长寿的意思。”渐渐熟了之后,他告诉我。

  才让来自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一个叫做玛曲的地方。那里三省交界,他的家乡一边是青海,一边是四川。

  “玛曲,就是黄河。”才让边说,边用手蘸了水在桌上画黄河的形状,“我们那儿,就在黄河的第一道弯弯里。”

  “那里一定很美吧!”

  “对!我们那里,天很蓝很蓝,草很多很多,风很好闻。”大家都笑。

  “可是我们那里不太好。”他接着说,“很穷!”

  “哦?”

  “坐车只能坐到镇上,然后就没有车了。要是搭不上车,走路得走三个小时才能到。也没有电。不好。”

  “所以你就到北京来了?”

  “不!我到北京是来学习的,我要学唱歌。”才让异常坚定地回答。

  才让从前在县歌舞团。到北京前,最远也就去过兰州。

  “可是我特别喜欢唱歌,特别喜欢。别人告诉我,可以到北京的中央民族大学来学习,我就特别想来学习。可是我没钱,交不起学费,路费也不够。后来我就回家,到庙里去找活佛。我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想去学唱歌。’活佛摸了摸我的头,说:‘好吧’。然后活佛就给了我8000块钱。”

  “这样就来北京了?”

  “对!活佛可不是谁都资助的,他摸我的头,觉得我是个好人,觉得我肯定能唱好歌,才资助我的。”才让眼神极为虔诚。

  才让的全部行李只是一只中型的拉杆箱。这里面,有一张他极为宝贝的照片。那是他的哥哥尕藏热布杰去往拉萨朝圣路上的照片。他把这张照片过了塑,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看。

  两年前,就在才让刚刚到北京后,得知哥哥在朝圣回来的路上生病去世了。

  “哥哥从小很聪明,所以他16岁时就去庙里当了和尚。庙离家有200多公里,在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一所寺庙,叫查里寺。哥哥在那儿呆了11年,学习很刻苦。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回来说,他要去拉萨朝圣,我们都吓坏了。因为藏族朝圣的话是不能随便说的,说了就一定要去做。朝圣,就是要诚心诚意地磕长头,一步一步地磕到布达拉宫。那是很辛苦的。但是,在藏族,只要你说了这话,大家肯定都觉得你是英雄。

  “后来过了一个月,突然村子里的人跑到我家来说,尕藏热布杰开始磕长头了。当时已经磕到县城上了,大概磕了有一个月了。我和妈妈马上搭车到县城里去,看到好多好多人都站在路两边,默默地看着哥哥远远地磕过来。当时哥哥只有一个人,带了辆大板车,放着他的行李。磕长头要非常认真的。哥哥先磕五十米,做个记号,回去把车拉过来,再从做记号的地方开始磕,一丁点儿都不能错过。那时他的头已经破了……有很多人从自己家里拿糌粑放到哥哥车上,很多老人一直在擦眼泪。我妈妈一看见哥哥的样子,马上就昏过去了……”

  才让的脸上闪出了一丝悲伤。得知哥哥死讯时,才让已经到北京来读书了。

  “我心里特别难受,特别难受,就逃了一个星期的课,出去喝了很多酒。”

  “哥哥是回来的路上生病没及时治才死的。哥哥很了不起,从我们县城磕上青藏公路,再沿着公路磕到拉萨,别人要用一年半的时间,而哥哥只用了一年,家乡的人都认为哥哥给大家带来了吉祥。我们都觉得他是英雄!”

  才让在民族大学学了一年的声乐就不学了。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觉得我原来唱得挺好,换了新的发声方法就唱不出来了。”

  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他或者坐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到北京图书馆去看书,或者找一家安静的茶馆,要上一份最便宜的茶水,坐下来读书。

  “我很喜欢看书。”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贝多芬传》给我看,“这本书我第一次是在北京图书馆看到的,特别喜欢。然后在海淀图书城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本,是最后一本了。”

  书页已经颇显沧桑。我看定价———原价是四十五块三。

  才让很小心地把书放回包里,“我还看不太懂,有很多字不知道什么意思,要查字典,3个月才看了三十多页。”

  “我喜欢北京。因为在这里,我碰到了很多有文化的人,我特别喜欢和这样的人说话,自己收获特别多。但是有一天,我肯定要离开这里,到所有有音乐的地方去看看。”

  “我们主张做任何事情和决定时,寻找一个平衡点”

  “我爷爷告诉我,不会吃肉的男人,不算男人。”王清一边滋滋有味地啃着藏式羊排,一边笑着说,“只有像我这样把骨头啃得干干净净,才算男子汉。”

  这个37岁的纯正康巴汉子,没有高等学历,从事了10年的电台播音员和记者,开过广告公司,偶然从3个美国女孩手里接管了一个餐吧,最后发展成今天的玛吉阿米。

  接着,他又把厨房里专门烤羊排的伙计叫出来,掰给他一根骨头,说,“今天的羊排烤得不错,你尝尝,以后都得照这个标准烤。”

  在餐吧里,王清多数时间是这个桌子坐坐,那个桌子聊聊,似乎所有的客人他都认识。因此,有人都把玛吉阿米称为王清家的大客厅。

  王清,藏名泽郎王清,意思是永恒的权力。王清的老家在四川阿坝地区一个叫“麦洼”的地方。

  “我们老家很穷的,真是穷,而且又偏远。但是景色很美。你想,几乎没有人去呀,全是纯自然的景色。”他的眼睛里闪出一丝纯洁的光。“我那时候特别调皮,也不好好念书,但是我特别喜欢画画。见什么画什么,没有纸,就画在所有能画画的地方。当时我们那儿堆了一大片能装好几车的原木,都是那种把树皮剥掉的,我把那些木头都画满了,再也插不进一根线条那么满。有一天,有些美术学院的人到我们那儿去写生,一下子看到了,都惊呆了。就问这是谁画的,然后就把我找出来了。他们都很诧异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居然没有人教能画得那么好。后来他们留给我好多画笔呀,素描纸啊,回去后还经常给我寄画册,我也把自己画的画寄给他们。听说有一次我的画还在北京中国美术馆里展出过呢!”

  “可是我听说你后来去电台当了播音员?”

  “这事儿说起来也巧。我15岁的时候,去成都参加一个民族歌舞团的选拔考试,正好碰上当时四川广播电台招藏语播音员,那时候会说藏语又会说汉语的人不太多,我一去就考上了!

  “但是我们小时候学的全是汉语课本,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是只会说藏语,不会写藏文。工作时间一久,我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就是我要学习藏文,身为一个藏族人,怎么能不会写呢?我觉得对不起自己,决定申请出去学习。

  “那是1984年。当时全国惟一可以学习藏语的学府就是北京的中央民族大学。但是我觉得一门语言是和它的文化密切相关的,怎么能到一个没有藏族传统的地方去学习藏文呢?而且我认为,真正的藏文传授根本不应该像学校里的课本那样。我的叔叔认识一个很有学问的高僧,他建议我找这个人去学习藏文。但是我们单位不同意,说如果不去民族大学而到别的地方,就会被除名。

  “我的愿望太强烈了,无法放弃。那一年年底,我就收拾行李走了。开除就开除吧,开除了我也得学。德庆离成都有2000多里路,在一座有4800多米高的雪山脚下,不通车。我不认识路,到了镇上以后,当地的一个藏族女孩儿和她的小弟弟二话没说,拎起我的行李,领着我走了三个多小时没膝的雪路,一直把我送到那个高僧住的地方。我当时深深地感动了!

  “德庆,藏语的意思就是‘智慧的舌心’,差不多是智慧的发源地的意思。没有去的时候我还体会不到,可一到那里,高耸的雪山,清冷的空气,空寂的天籁,在那种环境里,人好像什么凡俗杂念都没有了,心里特别清澄。

  “传统藏文的教授方法不是背单词啊,念课文啊什么的,是从藏族的历史、文化、文学还有佛经好多方面入手,它讲的是道理,是观念,然后,潜移默化地,你就学会藏文了,而且也培养了你的———怎么说呢———就是人生观和世界观吧。学了一个月后,我给台里用藏文写一封很长的信,他们吃惊极了,因为我的进步太快了,所以最后我也没有被除名。而且,我再回到台里时,已经可以给藏语播音组的人讲课了。”

  王清十分得意。嘴角带着笑,眼睛闪闪发亮。

  “我在德庆一共学习了15个月。当地的藏族人知道我一个人来学习,总是把砍好的柴放在我门口,把奶茶和肉送到我住的小木屋里。那一年多时间,是我一生中收获最大的阶段。我不仅学会了如何写藏文,而且真正了解和理解了我们这个民族,为我们的文化和历史感到自豪。”

  “你理解的藏族文化中,最精髓的观点是什么呢?”我问。“就是遵循大自然的规律!就是追求平衡!”

  “想想看,当你站在海拔五六千米的高山上,或者纯净的湖水边,你就会觉得每一根神经都平静下来,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和周围融合起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和空气、树木、湖水、岩石一起颤动———你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没有年老,也没有年轻;没有疾病,也没有健康,有的,只是不朽。如果你也有过这种感受,你应该可以理解藏族人对纯净的湖水、对雪山、对天空、对雄鹰和所有自然事物的感情,为什么会选择天葬,为什么喜爱歌唱雪山,为什么能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没有灭亡而且内心依然强大。所以,我们主张做任何事情和决定时,寻找一个平衡点,让正面效益发挥到极致。这个平衡,就是自然规律。”

  “当然,这也有个负作用:使藏族很少感到受时空限制,经常没有时间观念,常常会迟到。”王清哈哈大笑起来。

  王清在广播电台又继续工作了10年。其间他游历过尼泊尔、印度,在电台做过播音、记者、编辑,还曾独立承担过一个20分钟的汉藏文化交流节目《雪域金桥》。1995年,他放弃了电台的铁饭碗,下海经营起了广告业务。不过,他经营的广告业务可有点儿悬———空中热气球。当然,由于各种原因,这个生意并没做起来。

  “我的祖先是游牧民族,我身上还流着他们的血,要逐水草而生,要不断尝试新的领域,永远不静止在一个地方。这也是遵循自然规律吧!”王清爽快地对自己评价。

  玛吉阿米,也算王清追逐的一方“水草”吧。

  “我们能互相接受,也能互相欣赏,还能互相沟通,就可以了”

  如果没有1999年的那个春节,向晖的生活也许永远是一汪宁静的湖水。就是在那个春节,这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女孩儿认识了藏族汉子泽郎王清,也就是现在玛吉阿米的老板。

  “听说你是到西藏旅游时认识王清的?”

  “这是大家传说的,好像更浪漫。”眼镜后面黑黑的眼睛微微亮笑着,“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向晖在北京外语学院毕业,进入一家著名外企工作,属于标准的“白领丽人”。

  向晖和王清拐来拐去成了“亲戚”。简单地说,就是王清的弟弟娶了向晖的表妹。但两人却从未见过面。1999年春节,因为王清有事意外地逗留北京,和向晖就在这热烈而喧闹的中国节日中第一次会面了。

  “那时候王清和现在还不一样,有胡子,留着长头发,戴了顶牛仔帽,挺酷的。”向晖从容往耳后别了别头发。“前几天不是很熟,也没说太多的话。我对他有印象是其中一天我们几个年轻人去外面吃饭。那天,他讲了很多他的经历,还有他自己对藏族的理解。我不能复述那天他都说了些什么,但那种无法描述的感觉是以前没有过的。我觉得好像突然有人在我面前打开一扇新的窗户,外面是我从没接触过的世界。大家开始对他说的这些感兴趣。我们吃了饭,又去了酒吧,一直说到很晚。

  “春节后开始上班了。王清突然打电话来,说他要走了,想一起吃顿饭。当时我手头正好有公司楼下罗杰斯的优惠券,我就想,干脆请他在那儿吃饭,就约好到时他来找我,但是我并没说要在哪里见面。到时间后,我的呼机响了,一看:王先生:我在楼下罗杰斯等。”

  “我当时就心中一动:怎么会那么巧!”向晖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走后,我们只是常通电话。一直到那一年的‘五一’节。本来王清说还要到北京来一次的,可后来又来不了。他就问,那你到成都来吧!我就请了几天假去了。特别巧的是,前一天有一个追求我的人想约我出去,我就对他说要去见我男朋友———当时我们俩就是隐约有点感觉而已。我到了成都后才知道,也有个女孩想约他一起过节,他说的也是:我女朋友要过来。”

  向晖说起恋爱史,两颊微红,略带羞涩地笑。“那一次在成都玩了一个星期,回来后,我们俩就算定了。”

  “一点儿也不浪漫是不是?”她调皮地眨眨眼睛。

  “那之前你一次也没去过西藏?”

  “对。那一年的8月份我终于去了一次。我第一次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真兴奋啊!王清说他特别喜欢纳木错,于是我们就约了朋友去纳木错湖。去了两次,每一次都是历尽艰苦。路特别不好走,有一夜要住在帐篷里,而且还不时会下雨。但是我们碰到了一个极为壮观的日落,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日落,整个半边天都是红的,你的心就飞快地跳啊跳,你就感觉到恨不得全部都溶化在那里才好。我们不停地照相,摆各种姿势,最后高兴得实在没办法了,我们就一起大声地唱歌,只会那么几首和西藏有关的歌儿都唱了个遍,其实就是大声喊,喊得心潮澎湃……”

  “你的家人和朋友都接受王清么?”

  “我从成都回来告诉他们的时候,我爸妈觉得挺突然的。他们觉得,认识的时间不长,不很了解,而且王清比我大10岁,那时候又不在北京,这都是问题。但是他们都同意相处一段时间看看。至于我的朋友嘛……”

  “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儿,很新奇。”我接道。

  “就是的。他们都觉得挺好的。因为我们周围这样两个民族通婚的例子也有,而且王清看上去也挺酷的。倒是……”向晖顿了顿,“他的好多藏族朋友不是特别能接受。”

  “哦?”

  “怎么说呢,毕竟,有文化上的差异,加上经济因素。王清有很多藏族朋友,有时候我们在一起吃饭,他们就会说一些让我挺不高兴的话。当然我知道那不是针对我个人的。他们认为汉族人很狡猾,不诚实,常常说了话不算。还觉得汉族人没有信仰,没有像他们那么强大的精神动力。”

  “王清应该也是信藏传佛教的是吧!这点没有影响你吗?”

  “没有。王清每天早晚都要祈祷,但他从来没有强迫我也去做。有一次我问他在祈祷什么,他说并不是求佛爷给我钱吧,给我好运吧,相反都是在感谢,感谢现在生活,感谢现在拥有的一切。这点让我感触很深。就是如果一个人如果能始终努力的好好生活,同时又对自己所拥有的感到满足,感到幸运,那么他的心境就会十分平和,好像一片很深的水,什么也能够容纳,也能消化处理。”

  “从我和藏族人的接触中,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就是他们十分热爱自己的民族,崇拜自己的神灵,以自己的信仰自豪,而另一方面,他们看到的世界也越来越广阔,也能十分明显地感到自己在经济上的落后,感到在改变这种状态过程中自己常常是无能为力的。所以很多人,尤其是年轻的一代,十分彷徨,也很无奈。他们向往的生活,和他们崇拜的信仰,似乎应该有一个理想的结合点,但好像还没有找到似的。”

  “我现在越来越感到,我和王清之间,没有当初别人想象的那么多隔阂,可能是王清本身社会经历就很丰富,并不保守。但最重要的是,这本来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而不是两个民族之间的事情。有差异是正常的,同民族的人在一起也有差异不是吗?我们能互相接受,也能互相欣赏,还能互相沟通,就可以了。”

  去年年底,向晖正式辞掉了在外企的工作,专心专意地做起了“玛吉阿米”的老板娘。“想想人生真是很奇妙。要不是那一年春节,要是没有认识王清,我可能还是按部就班地过着原来的生活呢!现在,我认识了很多以前根本无法接触到的人,接触了这么多新鲜的东西,也思考了一些以前没有想过的问题。整个人好像一下子丰富起来了。”

  “我越来越觉得,餐厅也像社会一样,只有多元化才有生命力”

  在拉萨,提起八角街的“黄房子”,没有人不知道。

  它的故事要追溯到300年前,那时的“黄房子”只是个不起眼儿的小酒馆儿。故事的主人公是西藏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人———六世活佛仓央嘉措。他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宗教精神领袖,还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浪漫诗人。仓央嘉措常常走出寺庙深宫,亲自体验普通百姓的生活,感受俗家凡民的情感。

  故事说,仓央嘉措奉命寻找度母女神———集所有女性美于一身的神灵———在民间的化身。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仓央嘉措走进一家小酒馆儿时,与一位有月亮般姣美容颜的少女擦身而过。这就是度母女神!仓央嘉措愣住片刻,转身追去,然而,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苍凉的月色中。

  不管这故事是否真实,但仓央嘉措懊丧之余写下的诗歌却真实地流传下来:

  在那高高的东山顶上,

  每当升起那明月皎颜,

  玛吉阿米那醉人的笑脸,

  就冉冉浮现在我心头。

  “玛吉阿米”作为圣洁的母亲、纯洁的少女、未嫁的姑娘的代名词由此产生,进而引申为美丽的尚未实现的梦幻。三个美国姑娘在拉萨听到这个故事,毫不犹豫地将餐馆命名“玛吉阿米”。

  王清说,“接手玛吉阿米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去做餐饮生意,觉得又脏又累,而我是喜欢过自由生活的人。但当我一旦进入了这个角色,我才发现,或者是因为这个名字,或者是因为这个地方,我的生活完全生动而有意义起来。”

  麦可,一位颇具幽默感的美国科罗拉多退休工程师,在拉萨一住就是七个月。日出时到拉萨大昭寺门前观瞻那些善男信女烧香敬神仪式;到孤儿院探望他认养的尼玛泽仁;到玛吉阿米用餐后写他自己的回忆录,是麦可在拉萨每天例行的程序。“Hi!Everybody!扎西德勒!”他一跨进玛吉阿米门槛就大声地向每个人打招呼。麦可把玛吉阿米当成自己在拉萨的家,想喝酒了,就到吧台酒柜中取下“威士忌”自斟自饮,饿了,就卷起袖子亲自下厨烹一顿藏洋结合的大餐。

  有一天,王清踏进店门的时候,发现这个60多岁的老头儿正嘴里咬着钉子脚踩梯子在墙上敲敲打打。“你这里的照明线路不合理,太危险!”他对愣住的王清说,“我得帮你改改!”工具、材料,都是麦可自己掏钱买来的。经过一整天,玛吉阿米的照明线路改造已经全部完工,麦可得意地巡视了一圈后,自己翘起大拇指说:“It’s very good!”

  克瑞斯蒂,一个德国姑娘,芳龄二十九,却情窦未开。光顾拉萨玛吉阿米的第一天,偶然地与同样来自德国的小伙子哈里森同桌进餐,随即双双坠入爱河。三年过后,他们在同样的季节纪念性地重访玛吉阿米时,二人世界已经有了个新成员———一个可爱的日耳曼小男孩儿。

  来自法兰西的弗朗西斯科母女和意大利的劳拉母女一行6人,从遥远的欧洲结伴到西藏旅游,转了大半个西藏后,在拉萨停留了一个半月。她们将玛吉阿米当成了自家的餐厅,不是在这里静静阅读,就是上网发 e-mail;不是闭目养神地听音乐,就是到楼顶平台仰靠椅子尽情沐浴拉萨的阳光;她们经常还亲自下厨烹制一顿美味的晚餐,然后在酥油灯和葡萄酒的陪衬下神采飞扬地谈天说地。

  “自从接手玛吉阿米后,我越来越觉得,餐厅也像社会一样,只有多元化才有生命力,也只有在多种文化的交流和沟通下,才可能发展和进步。这也是在寻求一种平衡!”王清说,“我想让大家了解藏族———这就是我在北京开办玛吉阿米的初衷。”

  玛吉阿米的大厨边巴次仁说:“很多人以为我们藏族动不动就要动刀子的,其实我们是最诚恳和热情的。对待敌人,我们很勇敢;对待朋友,我们很真诚。当然,每个地方都是有好人有坏人的,汉族不是也有好人坏人之分吗?”

  北京的玛吉阿米店2001年8月中旬开业。为了延续拉萨玛吉阿米的传统,所有的装饰不是从拉萨专程运过来的,就是藏族工匠亲手打造的。王清对玛吉阿米的定位是:西藏的,传统的,温馨的。

  每个到这里来的人,无论国籍,无论种族,都有种随遇而安的神态,好像走进自己的家一样。领朋友来的人会小心地告诫:“东边的几张桌子是不能吸烟的,因为那边供着度母女神。”

  再次光临的人一进门对向晖以及服务人员大声地打招呼:扎西德勒!

  采访当中,我碰到了一桌汉藏大聚会,几位藏族姑娘登台献歌后,情不自禁地伏案而泣。上前一打听,才知道一方是来自西藏藏族自治区建筑设计院进京学习的,一方是中国建筑设计院的工作人员。两个月的学习即将结束,藏族朋友强烈要求汉族老师们到这里来接受他们诚挚的感谢。

  一个叫央宗的姑娘说:“我们实在太感动了。没到北京时,我们想象这次学习会非常艰苦,因为我们语言不熟悉,生活习惯也不一样。谁知道,这里的老师一切都为我们想好了,住的地方和生活用品都安排得很好,而且也不收我们的钱,还给我们每个人安排了一个老师。老师们都有自己的工作,但他们手把手地教我们画图,借给我们看先进的资料,帮我们出主意,谁也没有怨言……”

  妲琼又站起来,流着眼泪说:“我再给大家唱首歌,表示我对各位老师的感谢!”没有麦克风,她美丽的藏式女低音在餐厅里回转起来。没唱几句,同桌的藏胞们加入进来,小溪变成了小河,汉族老师们也都红着脸跟着哼起来……

  “这是首什么歌儿呀?”我小声地问央宗。

  “就是我们是永远的朋友的意思。”央宗边唱边告诉我。

  人们手拉手沿着桌边跳起锅庄舞,藏族、汉族,还有好多“老外”。我问一个来自挪威的老人感觉如何,他气喘吁吁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舞者中一位中年女士舞姿极为漂亮潇洒,我过去问:“您是藏族吗?”

  “不,我是汉族。我爱人是藏族!”

  哇,这也许又是一个泽郎王清式的“玛吉阿米”的故事。在喧闹的北京,竟感到西藏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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