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语言学家陈原先生写了篇文章《官迷》。他从有人把英文Chief Executive Officer(总经理)翻译成“首席执行官”说起,批评了国人的官迷心态,颇有趣味。
首席,即坐在主位(第一把交椅)之人,再加上官衔,是何等威风。
但是,官明明指的是“国家政府或军队中一定级别以上之公职人员”,而微
软不过是美国一家民营企业,何来“官”呢?就算比照我们,它是所谓的“国有企业”,它的管理者也不能说是“官”呀。陈老说这个“首席执行官”称谓吓了他一大跳。他建议最多叫个已经显示了膨胀心态的“总裁”得了。 拥坐书城、少问世事的陈原先生真是少见多怪。他大概还不知道,我们何止以“首席执行官”称呼比尔?盖茨?比尔?盖茨是不是官迷,是否高兴中国人如此称呼他,我不知道;但是如今在全中国,却已经充斥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首席执行官”―――他们理所当然地如此自称,也十分得意于这样的称谓。我要补充的是,人们对此犹觉不足,或者仍嫌它不够洋派,已改成更摩登、更小资的称呼CEO了―――而这正是所谓“首席执行官”(即变异了的Chief Executive Officer)的缩略语。传说,大街上10个上公厕的人里就有九个CEO,余下一个是CEO助理。官的助理也是官呀―――至少是一个“次官”。
遍地开花的CEO除了“官”的色彩,比土里土气的“总经理”或霸道的“总裁”,更透着高雅和高深莫测,多么地令人服膺和敬畏!所以陈老的“被吓一跳”,倒显得可笑。
陈老在尊作中就官与车的一个笑话又“不禁捧腹”了一番。他说:“既然人以官阶大小排行,则……车子自然也有了车子的官阶了。打开一张报纸,一看,不禁捧腹―――报上有一则令人笑掉牙的广告曰:一汽隆重推出科(局)级专用车;这是继红旗吉星 CA7180AE县(团)级用车后,又向下推出的新车型;高档车的品质,中档车的价位。”而陈老要向读者交代的是,“广告词中……把科级与局级划上等号,则是大误;下文县团级却是准确无误的”,并解释道,“话说当今世界,部长下有局长或司长,司局长下有处长,处长下有科长,怎么会来一个科长等于一个局长?科长看见这个广告,一定喜滋滋的,心里美着呢,老子后面加个括号才是局长,乐煞我也”。
陈老虽是大学问家,但对中国现今官阶的名堂仍未钻研透彻―――其实县里也有“局”,其长官即属“科级”也,有的科长便好自称为“局级”,似有僭越之嫌,不过也可以理解。直辖市的区为高于“县团级”的“地师级”也即“司局级”,省辖市也是这个级,这两者下面都有“局”。这个“局”是什么级?乃是“县团级”或曰“处级”。光一个“局”,仅我所知,便有“司”、“处”、“科”三个等级,难怪连大学问家陈原先生,都被迷惑得晕头转向了呢。
陈老接着说,“车子有级别,由来已久,前些年小民不得买车(那时小民想买也无钱买),只有机关(机关就是公家机构的泛称)有钱买车。当今一切机关都有级别”,于是机关首长之车便自然有了级别,这是不能僭越的。
然而此言亦差矣。我劝陈老到南方一些小镇看看,那科级镇长往往就大模大样坐着“奔驰”招摇过市,比省长还“牛”呢。“乐煞我也”―――这是陈老的眼光,别的一些人发出的感叹,大约多是“羡煞我也”。这种被搅乱的“纲常”,不知是对“官本位”原则和现象的嘲弄,还是对它的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