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历代文人,对于女性的态度,似乎从来就缺乏应有的尊重。无论是向帝王将相致敬的颂圣文学,还是文以载道的才子佳人小说,都把女性塑造得屈辱可怜。在前一类的作品中,女人不是被当成像貂蝉那样可供政客们进行权力交易的附赠品,就是像祸国殃民的妲己一样被贬为红颜祸水。即便是表面上歌颂爱情的后一类作品
,也往往将佳人当做了才子日后飞黄腾达的垫脚石―――似乎所有的小姐都专为拯救落难公子而生。在这种文学中,女性永远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小人物,她们的命运,总是在男性的窥淫欲中经历着女权主义者所说的“文学虐待”。因此,反抗男权社会,“让女人成为女人”就成了现代社会中许多女性作家的努力方向。 然而,对于今天的一些女性作家来说,反抗男权社会的写作似乎正日益走向歧途。她们误以为,只有女性的身体才是反抗男权社会的惟一武器。因此,女性文学里便充斥着亢奋难耐的病态激情和顾影自怜的变态心理。那些充满叛逆精神的女性人物,无一例外地把性解放和自由画上了等号。于是,女性便成了无视贞操、卖弄风情的烟花女子。当“上海宝贝”们用私生活的放纵去寻找自由的时候,却不知自己早已被自由所累。自由无法给予她们真正的解放,相反,自由只会给她们带来反抗之后无尽的空虚。更让人悲哀的是,当女性作家用感官替代大脑、用欲望放逐灵魂的时候,其实也正是她们向敌人投降的时刻:她们和自己曾经反抗过的男人一道,也同样在用文字作践着女性美好的心灵。在这样的女性写作中,女性人物的生存状况已由昨日的受虐变成了今天的自虐,这恐怕是对女性更大的侮辱与损害。
一旦“我拿青春赌明天”变成了女性作家趋之若鹜的写作宝典,那么即使是真心书写女性不平命运的作家,也会在一种盲目的抗争中误入迷途。海南作家夏岚馨的新作《紫灯区》,讲述了一名30岁少妇的报复性背叛。主人公紫蝶原本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妻子、年轻慈爱的母亲。但当她得知了丈夫的无情背叛以后,就开始在报复心理的驱使下,陷入了一次次光怪陆离的欲望冒险。在她近乎迷狂的纵欲生涯中,各种男人都只不过是她的报复工具。当紫蝶用女人的脆弱与坚强,在虚伪、背叛、放浪和欺骗的泥淖中打滚之时,实际上已经遭遇了一种命定的绝望。这种绝望感来自灵与肉的冲突,虽然牺牲色相可以赎取暂时的自由,但却无法逃脱灵魂的空虚。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女性对男权社会的反抗,如果一味执迷于性的解放,就只能导致女性自身更为惨痛的精神创伤。
时至今日,当代的许多女性作家已经越发陷入了画地为牢的困境。眼看着女性人物所承受的文学虐待日益沉重,笔者不禁想起了作家苏青的名言,她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句话可以提醒那些专事反抗男权社会的女性作家,除了描写男女之间的欲望瓜葛外,还有小到穿衣吃饭、大至精神追求的诸多创作空间。否则,死抱着对性描写的迷恋,就只能让女性写作的正义抗争沦为一种无援的反抗,既不会博得男性主义者的同情,也不会引发女性主义者的共鸣―――因为前者不愿男人成为女性的玩物,后者也绝不会认同女性自甘堕落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