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作者：男，编辑　居住城市：广西南宁

　 贾樟柯最近获得国家电影局的“赦免令”，重新得到电影导演的资格，并在深圳举行了新电影《世界》的新闻发布会，这个消息让许多“樟柯迷”感到高兴。

　 对于喜欢看中国第六代导演的独立电影的人来说，不看贾樟柯的电影肯定是一个不小的遗憾。我无法预测这 个来自山西汾阳、眼睛有点像贾平凹那样鼓泡的青年人今后的艺术走向，但就目前他已拍摄的《小武》、《站台》、《任逍遥》这3部电影来看，他的确可以说是出手不凡，野心勃勃。

　 他的电影主题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小武》讲的是一个小偷在街头混日子最后二进宫的故事，中间穿插了小偷与歌舞厅三陪小姐似是而非的爱情片段。《站台》讲述一个县城歌舞团的青年演员在上世纪80年代前后所经历的生存状态和爱情故事。《任逍遥》说的是两个失业的工人子弟在度过了一段苦闷、失落、徘徊的日子后，突发奇想去抢银行的故事。

　 相比于陈凯歌、张艺谋等第五代导演从影初期就热衷于拍摄史诗性、寓言性的艺术电影，有意回避现实敏感题材的做法，贾樟柯连续以3部小成本电影反映平民阶层和边缘化人群的灰色生活状态，这样的良知和勇气显得尤为可贵。

　 贾樟柯电影的艺术特征可以归结为几个字：零度叙述。这里所说的零度并不是体育记者李响与足球教头米卢零距离接触的“零”，而是我们通常用于描述较寒冷气温的那个零度。在零摄氏度气温下，我们可以看见霜雪，大地上复杂多变的轮廓变得浑厚、简约了，但埋藏在霜雪下的东西依然是丰富的。贾樟柯的电影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除了他自称为“北京电影学院实习生作品”的《小武》运用了不少的摇晃镜头和特写镜头之外，《站台》和《任逍遥》运用的主要电影语汇是长镜头和深焦摄影。正是运用了这种极度冷静、克制、客观的电影语言，他的电影明显呈现出零度叙述的风格。

　 如果你还是用曲折的故事情节、尖锐的戏剧冲突、精湛的表演技艺、宏大的电影场景等框框去衡量他的电影，无异于把拳头打到空气里。就他目前的电影作品而言，他根本不想要这些东西，或者说他根本就鄙视这些东西。

　 贾樟柯放弃了编造曲折的故事情节，而更青睐努力还原生活的自然流程。既然是自然流程，也就没有所谓的曲折，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就像在讲家长里短。然而奇怪的是，正是这种家长里短的叙述风格和语调，让我感觉到了真实的力量。他试图抹去电影技巧的一切痕迹，试图让你忘掉摄影机的存在。

　 由于是零度叙述，贾樟柯的电影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观赏性和娱乐性，除非你是一个铁杆影迷而且具有涉猎各种类型电影的浓厚兴趣，否则很难有足够的耐心把他的电影从头看到尾。热衷于好莱坞大片的观众一定无法理解，贾樟柯有什么理由把电影拍得这么枯燥乏味呢？但如果我们承认方兴未艾的纪录片运动正在影响并改变着当代中国电影的叙述风格，就得承认贾樟柯电影诞生和存在的必要，就得承认他的批判现实主义和干预现实生活的重要意义。

　 一个电影导演想把电影拍得漂亮、热闹并不难，难的是把电影拍得朴素扎实而又具有严谨的逻辑。贾樟柯似乎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我相信有了这个底子，即使他今后拍摄商业电影，也会拍得很扎实。

　 不过话又说回来，贾樟柯的电影优点很突出，而局限也相当明显，这个局限就是前面说过的缺乏观赏性和娱乐性。电影的功能首先是娱乐，其次才是教化。在及时行乐之风席卷全球的情况下，电影的娱乐功能被加倍放大了，大多数观众对瞬时性视听冲击效果的迷恋，成为许多电影导演制作电影的重要参照标准。我们没有理由责怪观众的低俗，因为激烈、残酷的社会竞争压力需要艺术的麻醉剂来缓解。贾樟柯是在人们心烦的时候，弄出了同样令人心烦的电影。人们企图逃避灰色现实的拷问，他却固执地扯着你一头扎进灰色的令人憋闷的现实。他像一个背负着道德和良知十字架的清教徒，满腹经纶，悲天悯人，却忽视了世俗人群是需要快乐的。

　 实际上贾樟柯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局限。不久前他向媒体透露准备要拍一部中国的《教父》，讲的是一个小县城黑帮的兴衰故事，而且要拍成很好看的商业电影。我怀着崇敬的心情期待着他的化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