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20年的文学史中,创新一度构成了当代文学的主旋律:各种稀奇古怪的创作观念和花样翻新的形式实验,的确让文学界热闹了一番。有评论家在论及这一现象时说:“创新这条狗追得人们连停下来撒尿的工夫都没有。”这话虽然糙了一点,但道理却明摆着:无论成败,当代作家都不缺乏突破艺术成规的创新精神。然而,
乐于做艺术“叛徒”的一些中国作家,近年来却屡屡被招安了,被驯化了。
纵览当今文坛,能让桀骜不驯的创新之狗变得如此俯首帖耳的,恐怕只有市场这个万能的主子才能做到。一旦文学跟商业挂上了钩,作家们空诸依傍的创新精神自然枯竭,一切艺术冲动都得让位于市场需求。于是,过去那条特立独行、永不墨守成规的创新之狗,如今也是野性尽褪,成了太太小姐们家养的宠物狗―――它们往往被习惯性地昵称为“阿狗”。
与它们的品性相匹配,如今市场上的文艺作品也多为阿狗文艺:既有絮絮叨叨小资情怀的白领文学,也有大揭人性欲望的“情色文学”。前者的宠物品性比较明显,写点风花雪月,弄点异国风情,于附庸风雅中摩挲人的灵魂,让人忘记“风沙扑面”的苦难(鲁迅语)而自甘沉沦;至于后者,乍看上去却不那么温顺,无处不在的性描写,似乎表达了对传统道德的反抗,但貌似激烈的言辞背后,却隐藏着对人性欲望的张扬与放纵,说到底,动辄拿性放纵的描写去睥睨传统道德的文艺,恰恰是最不具有反抗精神的文艺,同时也是最向市场臣服的阿狗文艺。
这类阿狗文艺的最新“代表作”,当首推葛红兵教授的小说《沙床》了。虽然作家拿“身体写作”出名得利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像葛教授这样敢将为人师表的知识分子写得兽性大发者还真是不多。因其对知识分子神圣性的颠覆,再加上对性的“现实主义”写法,葛教授足可笑傲同侪,一领“身体写作”的“风骚”。不过,有心的读者却看不到任何深刻的人性观察,倒是某些货真价实的性爱场面,折射出了中国文学玩弄女性、狎妓为荣的妾妇传统,只不过葛教授倒也聪明,为了顺应市场这个主子的意,干脆把妾妇文学意淫式的性想像换成了赤裸裸的性描写,这样自可身价倍增,从默默无闻的阿狗文艺摇身一变为名犬文艺了。
君不见,自打葛教授的作品一经出版,整个文坛就闹得沸沸扬扬。诘难者有之,颂扬者亦有之,在一片众声喧哗中,葛教授早已荣登文化明星的宝座了。尽管葛教授拿出一套唬人的理论学说来为自己辩护,说什么《沙床》是一部探索“人如何在死亡的威胁下生存”的生命小说,但有识之士却在《沙床》中看到了作者对中国知识分子的侮辱与损害。在他笔下,近百年来一直从事着启蒙伟业的中国知识分子,都变成了兽性横流的败类。而葛红兵在小说中所表现出来的道德虚无主义,也无疑令严肃文学本该具有的价值引导作用付之阙如。
耐人寻味的是,尽管《沙床》这部小说已将文学推下了道德的悬崖,但仍有不少人认为,批判知识分子是文学的题中之义。这话虽然不错,但所谓的知识分子批判,也应立足于对他们灵魂世界的揭示。而像葛教授这样为了追求作品的轰动效应给知识分子脸上抹黑的做法,却只能败坏为人师表者的公众形象。不知今天的少男少女们如果读了葛教授的大作,会不会就此怀疑老师们的道德修养呢?如果尊师重道的古训被就此遗忘,相信无助于孩子们的成长。既然像《沙床》这类“阿狗文艺”只能充当教育事业的精神鸦片,那么对待葛教授的写作,我们也不得不高举起“痛打落水狗”的旗帜。即便这种做法有违宽容的批评精神,但相信惟有如此,当代文学才有望告别价值混乱的年代,重新成为塑造道德良知的社会公器―――而不仅仅是向市场臣服的阿狗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