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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梦想 伤痕 青春
2004年04月08日 00:20:33

B组 二等奖 内蒙古呼伦贝尔学院 多瑜

 
这是一个无法等价的交换,我伸手抓住了平安符

  却看见支离破碎的梦想在一点点地慢慢消失,最后变得无影无踪

 

  2003年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高考,高考最后的结果就是考上一所大学,而这所大学应该在一个美丽的城市,这个城市的名字一定要叫北京。很久以来,北京都承载着我生活中所有的骄傲和全部的梦想。在高三那段单调而苍白的日子里,北京成了我的精神动力和惟一目标。

  我的故乡在一片绿色的草原,成群的牛,羊,马,骆驼都是我最熟悉的动物。在这片草原上生活的游牧民族,多子女是很常见的。我有两个姐姐,大姐在北京工作,二姐在北京上大学。两个在北京的姐姐就是我全部的骄傲。也许,很多人都认为,在北京工作学习的人有成千上万,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对于我,对于世代生活在草原的家乡人来说,就是件很出名的大事了。

  我依然记得,大姐第一次从北京回来,带给我的无数惊奇。她讲她辛苦忙碌的工作,讲她有些惋惜却无法挽回的爱情,讲繁华却有些虚浮的城市生活,讲无数年轻人的快乐或不快乐。我的想像空间,被姐姐的故事无限地撑大着,装着满满的新鲜。看着姐姐眼神中闪动着亮丽的色彩,我忽然很激动,头脑中浮现着两个金色的大字―――北京。是的,北京是金色的,它是被青春的光芒点亮的城市。它不同于草原上,天空的碧蓝,草地的翠绿,羊群的洁白。它正用新鲜的气息和朝气蓬勃的力量呼唤我,去分享、感受它的精彩、烦恼、忧伤、浪漫。

  那一年,我在被誉为“草原明珠”的一个小镇上高中,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金色的北京。关于高考,和很多同龄人不同的是,我非常喜欢它。我想高考可以让人生有一个新的选择,自己来选择自己的生活,至少未来四年的生活。四年的时间,足可以包含人生中最青春的时光了,我太爱自己的青春了,所以我要决定自己的青春生活。高考就是一个机会,这一点在二姐身上证实了。可以想像,当二姐拿到北京那所著名大学的通知书后,给我们这个平凡的家增添了多少快乐和欣慰。达斡尔族的姑娘考上了大学,考到了北京,这个消息,在传统朴实的乡亲们中引起了多么大的轰动。最高兴的人是父亲。有一天的清早,我看见父亲踏着满是露水的草地,站在寂静而空旷的草原上,迎着东方升起的太阳,用达斡尔族语大声地喊着:“我的孩子考上大学了,我的孩子考到北京了!”一遍一遍的呼喊飘荡在这片苍茫的的草原上,随着清凉的风传得很远,很远……看着父亲有些苍老的背影,看着东方那鲜红的太阳,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父亲老了,岁月的痕迹已渐渐用皱纹、白发、驼背雕刻了他。但他依然骄傲着,为他的儿女。如果高考是一场战争,我希望在这场战争中赢得骄傲送给父亲。这就是我的梦想,和那天的太阳一起出生,都是火红色的,如身体里流淌的草原游牧民族的血液,永远都是红色的。

  高三上学期,我学得很辛苦但却很执著,因为北京,因为梦想。每个周末我都会接到两个姐姐的电话。听大姐谈工作的事情,听二姐讲大学的故事,如我们三个很小的时候,在一个被子下面说悄悄话。二姐告诉我,每次她和大姐在一起时,总觉得少了我没有意思,她说考到北京吧,我们姐妹三个就可以住在同一个城市,感受一样的生活了。大姐告诉我,她会很努力地工作,把父亲接到北京,全家人在一起生活。每次听到这里我都会很感动,感受着亲情的力量,温柔的也是坚韧的。想像着未来的生活,我更加努力地学习着。

  面对2003年,我所能预料的,是高考的日期将提前一个月。还有我不能预料的,除了高考试题,还有记载在2003年史册上的非典。

  非典我是4月份才知道的,那时候我觉得它离我太遥远了,事实上到最后,我的家乡和我所在的小镇都是平安无恙的。从我接到二姐的电话,我才知道北京的非典很严重。我忽然意识到非典是什么,它和北京联系在一起意味着什么。我开始疯狂地看新闻,听广播,寻找一切北京平安的消息,我知道自己无法接受,梦想实现的地方正被病魔肆虐着。在这个一如继往安静的小镇上,为北京,我祈祷着。

  4月的模拟考试我的成绩出现了滑坡,我似乎看到了梦想的火焰在暗淡下去。我接到了大姐的电话,她说北京的病例在增加,死亡人数也在增加,她已经戴上了18层的口罩,每天不停地洗手,却依然在工作,她不想空闲下来,安静的感觉有时候会更可怕。大姐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我问她什么时候,她却放声大哭起来,似乎压抑很久的情绪在一瞬间都倾泻出来了,我陪着她一起哭。我感受着生命原始的脆弱,似命运手中轻易捏碎的泥人。

  我在学校将进行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考试前我给二姐打了很多电话,却都没有接通,我有些慌张。考完试后我才接到了二姐的电话。她说她们学校已经停课了。她说学校的物价在上涨,很多家长都赶到学校带走他们的孩子。我问二姐我还考到北京吗?她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我在这边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了,心口一阵的疼痛,我分明看到梦想上一道被撕裂的伤口。后来二姐说一切都会过去的,让我安心高考。她在电话那边还唱起了歌,那首我们都很喜欢的《忘忧草》。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时候二姐正在被隔离,她却没有告诉我,因为她知道,我会很深地误解隔离意味着什么。是的,经历过高考的二姐很了解我,在那个神经敏感的季节我一定会误解什么的。

  在这个没有非典的小镇,我依然关注着北京的非典情况。周围的人说我在害怕,是的,我在害怕,他们不会理解北京对我的重要,两个姐姐的平安就是我生活全部的意义。

  5月的模拟考试成绩很不理想,老师说这是正常现象,而我的情绪却很低落。我总在想一个问题,我还要考到北京吗?我胡思乱想着无数个答案却是无数种绝望。学校也开始采取消毒措施了。同学们都急切地想从老师那里知道,非典会不会影响高考。老师问了我们一个问题,你们要生命还是要高考?5月的教室里喊出齐刷刷的声音“要高考”。老师似乎愣了一下,却很快平静地说:“是的,要高考,因为我们这里没有非典。”同学们都很受鼓舞地欢呼着,有个同学说,高考要考但不能考到北京了,那里太危险了,很多同学都表示着赞同,我却有些恍惚地沉默着,我看到梦想上那道被撕裂的伤口,正滴着血。

  6月1日,那天很怪,下了雪。学校已经停课了,我躺在寝室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见一个自称上帝的人,他一手拿着我的梦想,一手拿着一个平安符,他说当你想拥有什么东西的时候你也要失去一些东西。他伸出双手让我做出选择,这是一个无法等价的交换,我伸手抓住了平安符,却看见支离破碎的梦想在一点点地慢慢消失,最后变得无影无踪。从梦中醒来我满脸泪水,因为梦想上那道黑色的伤痕。

  两天的高考在阴冷的天气里结束了。我在寝室里等待着填志愿,看着室友们疯狂地撕着一摞摞的卷子。我在想我的北京,我的梦想,我的两个姐姐。在黑暗的等待中,我接到了大姐二姐的电话,她们都很平安。后来的后来,北京也平安了。

  我考到了一所离家很近的大学,我甚至每月都可以回家看望父亲。在每个周末我依然接到两个姐姐的电话,听她们讲北京的事情,只是没有了往日的感觉。有一次,二姐问我,不想北京了吗?我笑着说不想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咸咸的泪水映出了金色的北京,火红的梦想和黑色的伤痕,这些都是我青春的色彩。每一天的太阳依然洒下七色的光芒,照在我的身上。我依然很年轻,依然很爱很爱自己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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