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保卫战

　 随着高考报名时间的日益临近，一场拼抢优秀高三学生的暗战，正在河南驻马店市部分高中之间进行。“我们辛辛苦苦培养的学生，却被别人摘了‘桃子’。你说可不可气？”驻马店市高级中学（以下称市高）的马老师这样抱怨。

　 马老师的学生毛小武如今在汝南二高（驻马店市下辖汝南县的一所学校）就读。2003年，毛小武从汝南二高毕业，高考成绩过了本科线，因为志愿没填好，没能被录取到理想的大学。他选择了复读，来到了市高马老师的班上。

　 毛小武在市高成绩一直不错，马老师寄希望他今年能考取重点院校，甚至认为他有希望冲击北大或清华。但是，这个好学生被别人看上了。

　 3月末的一天，马老师突然发现毛小武不见了，连宿舍的卧具和教室里的复习资料都没有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其他4个同学。5人都是来自汝南二高的复读生。据同学反映，他们是被汝南二高的车接走的。

　 这是挖学生的一起个案。

　 据介绍，来驻马店挖学生的，不只是汝南的高中，还包括驻马店周围其他一些县市的高中。

　 一位老师告诉记者，3月底的一个周末，他正在家休息，学生打来电话，说平舆那边的老师来挖人了，他赶到学校。平舆的老师见了他，立即跑出校门，打出租车跑了。“我都认识这个老师，以前开会时还遇到过。”4月2日中午，这位老师又听说，遂平那边的学校来挖人了，大家顾不上吃饭，立刻赶去查看。

　 记者在驻马店地区学校采访时，数次在校园内被保卫人员和老师要求查看证件。汝南二高保卫科有关人士说，自4月1日以来，学校和县公安局进行了合作，对进入学校的陌生人进行盘查。而汝南高中也实行了严密的检查制度，家不在县城的学生不许擅自外出，严格限制校外人员进校。

　 市高姜庆和副校长向记者解释：“各校在高考报名前，都会特别加强保卫工作，因为这个时候正是挖人最活跃的时候。要尽可能把这些人拦截在校外。”

　 那一场挖学生的拉锯战

　 在得知毛小武等回了汝南后，马老师和另外两个班主任一起赶往汝南二高，在校外的出租民居内，找到了5个学生。

　 马老师称，学生们开始不愿意回去，因为他们收了汝南二高的钱，并且已经花了一部分用于租房等。马老师提出，只要他们回市高，花掉的钱由老师先垫上，算是借给他们的，先把汝南二高的钱还上。

　 在这种情况下，除毛小武外，张仪等几个学生回到了市高。但是没想到，过不了几天，张仪又跑回了汝南。

　 郑兵是被马老师动员回驻马店的学生之一。他在事后的检讨中说，他和毛小武等5人是在母校汝南二高的一再要求下，准备回汝南报考的。杜卫、刘东和他各自拿了二高给的2000元，毛小武得到了8000元，并打了收条。前来动员他们的，是这5人的原班主任、汝南二高的寇老师。

　 4月4日晚，记者赴汝南二高采访寇老师。

　 在得知几个学生都明确指认是“抹不开寇老师的面子，经他动员才回来的”后，寇老师说，自己的确去过驻马店做动员，因为“高三的班主任去做动员是普遍的事。我去找是符合情理的。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教高三了，几个高三班主任都托过我去动员学生回来。我还犹豫过，把张仪他们动员回来，到底安排在哪个老师班上好呢？给哪个（班）不给哪个（班）都不合适。”

　 被挖的学生之一张仪，这样讲述她是如何回到汝南的：“我读高中时，在外打工的父亲因意外去世，家里比较困难，寇老师对我家一直很照顾。前不久，寇老师到驻马店去过，劝我们回来报考。我和几个同学一合计，就一起回来了。我们一共5个人，从学校后门把铺盖、书本、资料运出来。回来后，我们在汝南二高附近租了房子，打算一直住到高考。结果没两天，驻马店的班主任就找来了，并要我们回去。有的老师还吓唬我，说不回去就不叫我参加高考了，因为我的身份证还押在市高。我当晚只好跟老师回去。可我不甘心，所以又跑回来了。”“春节前后，驻马店的老师为了让我保证在驻马店参加高考，曾要我交1000元的押金。我家困难，交不上这笔钱，就把身份证押在老师那里。不过按规定，我用户口本报名也是可以的，而且我回原籍报名也没有错。”

　 是否存在金钱收买和两处报名

　 在这场争夺优秀生源的暗战中，是否有金钱的作用，是一个说法不一的敏感话题。

　 汝南二高的贺学周校长否认关于毛小武等5个同学是“花钱弄回来”的说法，但不否认听说过花钱买学生的事。他说：“我们从来没做过。学校经费很紧张，花8000元的高价去买学生，这笔钱很难走账。”

　 张仪承认收取过市高老师送来的700元。这700元是驻马店的老师为了让她回去而给她的，张仪因此还写了收条。不过，因为决定在汝南报考，“后来托人把这钱还回去了”。

　 “我最担心的是，现在有些学生虽然天天也来上课，但私下在别的学校报名了。等到高考时，他就跑了，他在哪儿考的试，他的成绩就算那个学校的。”这是一位高三班主任的隐忧。

　 他透露，像张仪、毛小武这样，现在就“跳槽”的学生还不算多，更多的学生仍坐在本校教室里，但是其他学校的老师已经带着数码相机来给他们照了像，许诺利用“关系”，帮助学生办理另一套相关报名材料，使用不同的名字报名。如果上面来查，就说是小名、曾用名，也查不出什么来。一个学生在两个地方（学校）报名，谁家许的钱多，就到谁家考试。他不知道有多少学生会在高考时“消失”。

　 市高姜副校长介绍，据市高的统计，2002年该校高考缺考人数是80多人，2003年是90多人。他估计，缺考者中七成的学生在其他学校或者县市参加了高考。

　 一位学生告诉记者，他以前就读的高中老师来找过他，并许诺可以帮助办理另一套完整的报名资料。这个学生最终没有答应，因为“这是违反规定的，一旦被发现，老师和学校不会有什么事，而自己很可能就会被取消今年的高考资格。不值得冒险”。

　 汝南二高贺校长则认为，每年都有学生缺考，部分是差生，也有学生想要一个好的考号而报两个名的，看两个考号哪个位置好，就坐哪个。

　 县教育局的红头文件

　 为什么会在高考前出现挖学生的现象？

　 记者在汝南见到一份由汝南县教育体育局颁发的红头文件―――《2004年高招指标分配意见和奖励方案》“汝教字（2003）125号”。照该文件要求，2004年汝南全县进高招本科线以上人数应为448人，其中汝南高中219人，汝南二高229人。对于完成指标的，每校按每生150元奖励，完不成指标的学校不得奖。

　 而如能超额完成指标，每超一人奖励300元。凡进入全市前10名的考生，每进一人奖该班1000元。凡进入全国重点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中国科技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的考生，每考上一个奖该班1000元。对受奖学校校长及高三领导小组分别奖励500元和3000元。

　 该文件还设定了一个荣誉奖：班主任和任课教师完成学校分配指标的，在评先（先进―――记者注）、晋级方面可以优先。

　 高考、指标、升学率、奖金。当这些因素联系在一起时，一位曾参与挖学生的老师无奈地告诉记者：只要还有高考，还有升学率的压力，这样挖学生的事就难以杜绝。他说，这样的事不止发生在驻马店，也不止发生在河南。

　 生源争夺背后的经济利益

　 据记者调查，各校互挖的学生，主要集中在复读生。因为国家对于应届生的报考有严格规定，需要学校提供学籍材料，而复读生报考，只需要上年高考准考证号和身份证（或者户口本）就可以。

　 市高的姜副校长说，办高三复读班是赔钱的。因为复读生的学费很低。就市高来说，凡去年考分在本科线以上的复读生免费。本科线以下的，每差一分收30元，最多只能收1500元。而去年考分在重点线以上的学生，只要在该校参加下一年高考，无论成绩如何，都可以在考试后得到学校500元的奖励。

　 办复读班“赔钱”，可是各校都还在大量招收。为什么？

　 我们查到这样一组数据：2003年，市高共有1500多人参加了高考，其中复读生500多人。最后考上本科的700多名学生中，有300多人来自复读班。

　 复读班的学生升学率高，可以拉动学校的总体升学率。

　 一位老师分析说：学校高考升学率高了，来读的人多，学校的收入自然也高了。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的范围，可以收高价生。高一的学生，如果分数线达不到学校的录取要求，按分收钱。复读班赔的钱，可以从新生中赚回来。

　 汝南二高就有老师认为，市高没资格说别的学校到他们那儿去挖人。到各个县高挖人，是市高最经常使用的手段。他举例说，每到招生季节，市高的招生广告都打到了他们学校的门口。并承诺，市高的大门向各个县区中考分数在前50名之内的学生打开，不管是读高一、高二还是高三。

　 汝南高中的教导处王主任也说，根本谈不上是谁挖谁的学生，市高也一直在从各个县里挖人。他说，现在市高不仅想尽办法接收各个县区的优秀初中毕业生，而且最近几年，连高三复读的优秀学生也开始抢了。

　 市高招办：将开会协调报考问题

　 驻马店市高招办一位同志告诉记者，关于互挖考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因为根据现行的高考报名政策，驻马店市的复读生可以在户籍所在地报名，也可以在市辖区内的复读学校报名，所以才会出现两地、两校争着要学生报考的事。为了协调高考报名，驻马店市将召开专门的会议。

　 至于用钱买优秀考生的事，市招办则明确表示不可能。市招办有关人士告诉记者，如果买卖考生的事一经查实，肯定要处理。

　 据悉，教育部要求考生今年在高考报名时要签署“诚信承诺书”，主要内容包括：考试有关规定等纪律要求；考生已阅读有关规定，并愿意在考试中自觉遵守，如有违反将接受处理；按教育考试机构要求，本人所提供的个人信息是真实、准确的等。承诺书要求考生本人签字。

　 有老师对记者说：“如果我们的学生违背相关政策，被金钱收买，两地报名，在签署诚信承诺书时毫不愧疚，那就是教育的失败。”（本文涉及所有学生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