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天，我抢过妈妈手中帮我提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上车厢。直到车驶离车站我也没看站在车外送我的妈妈一眼。所以也没发现妈妈那过早斑白的发丝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这是我第一次离家的情形。在那之前我一直在家，一直都在妈妈细心而又周密的照顾下生活。

　 很多人都说女孩是乖巧 而好养的，但我不是。我任性而倔强。我时常毫不留情地伤害妈妈的心。这不仅仅表现在恶意地训斥妈妈，漠视妈妈的关心，肆意地将怒气迁就在妈妈身上。我的脾气不好，大吼大叫、乱摔东西、赌气不吃饭是常有的事。即使年少，我也知道折磨自己就是折磨妈妈的道理。所以我总是用折磨自己来折磨妈妈。而且更甚的是，我还恐吓妈妈：“你再吵，我就去跳南湖！”南湖是我们家门口的湖，风景宜人，但每年都淹死不少孩子。妈妈听了我的话，怕了，对我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眼中掩饰不去的是受伤。

　 我知道妈妈还是为那件事耿耿于怀。那一次我和爸爸吵架，爸爸把我摔出门。已失去理智的我直直往南湖冲。要不是从后边赶来的妈妈拉住我，我也许会往湖里跳。那时的我，生死已不再重要。但是对于妈妈，我好好活着，就是她最大的愿望。看着我一天天长大，妈妈还是露出欣慰的笑脸。我带给她所有的苦，在她的笑容中，都看不见。

　 所以我想，如果没了我，妈妈会活得更快乐一些。离开家的兴奋和这个念头交织在我脑海，于是离开家、离开妈妈视线的我没想过给家里留个信，不单没有片言只语，就连电话，我也没打过一个回家。反倒是妈妈每星期一个地给我打。也许是我早已习惯妈妈的照顾，我也就理所当然地接听妈妈的每一个电话。而语气依旧是一贯的淡然。有时甚至是不耐烦。但妈妈从来就没有埋怨过。

　 记得有一次上课是讲打电话的。老师问我怎样用200卡。我哑然。木木地站在那里。我说我没用过200卡所以不知道怎么用。在家时的电话都是直拨的。老师就奇怪了：“你家离得那么远，难道就没打过电话回家吗？”我低下头，不去看老师责怪的眼神。那一刻我才发现，离家那么久，都是妈妈在给我打电话，而我，竟然从没有打过电话回家，习惯接受妈妈的爱的我竟然没有想过是自己的不对。

　 我以为我是不会想家的。我从来就不是只恋家的鸟儿。再加上离开家的高压“控制”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难得离开，我也乐得自由。

　 但是离开久了，心里还是会想家。父亲严肃的关心，母亲热切的呼唤，都是珍藏在我心底的记忆。虽然我不是不回家，但是一个人在外，孤孤单单一个人，看着舍友们回家后的那副开心样，我的心就有说不出的羡慕。虽然口里说我不想家，但是又有谁能明白那种不能回家的惆怅呢？离家才知家里好，这句话一点也没错。我想起以往我渴望逃离的心，止不住一阵愧疚。以前的我不明白妈妈眼中的爱怜和关怀，也不明白妈妈的忍气吞声，现在，每当妈妈那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我的心就抑制不住地颤抖，我想对妈妈说“我好想你，妈”，但是倔强的我说不出这动情的话，我也怕妈妈会因为我的不坚强而担心，更加思念我。我只能用一贯漠然的语气对妈妈说“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不用担心”。只有这样，妈妈才会笑着放下电话。虽然每个电话都是妈妈在讲，我只是淡淡地回应几句，但是妈妈还是不厌其烦地给我打电话，她是非得听到我说没事才能安心睡下。

　 还记得某天中午，妈妈给我打电话。以前的她是从不在中午给我打电话的，说是怕吵到宿舍的人休息。但是这天，她来电话了。拿起电话，我的声音是一贯的漠然，而妈妈的声音却充满了担忧。妈妈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对我说昨夜她梦见我没钱用很落魄地哭，醒来后妈妈也担心地哭了，一夜难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等不到夜里她就给我打电话。我听了心忍不住发酸，那时才刚开学两个月，再怎么花，我也没那么快花光啊。但是妈妈就是担心。因为她知道她的女儿从没离开过家，从未吃过什么苦。现在她那连筷子都不会洗的女儿一个人在外她能不担心吗？那一刻我的心在剧烈地痛。妈妈啊妈妈，我亲爱的妈妈，为什么你还能那么爱我？为什么你还会为我担心？我过去的任性和倔强曾让你伤透了心啊！为什么你还能将全部的心放在你远在他方的女儿身上？妈妈，你可明白，我可是你过早苍老的祸害啊！

　 我想起我曾看过的一篇文章，里面有一段话让我印象很深刻：母亲是一个文化栅栏里美丽的囚徒，她挡住的是风雨，灌浇的是浓郁的情爱。初看时不明白，现在的我，都明白了。

　 妈妈，对不起，请原谅我过去的任性和不懂事，好吗？

　 对着电话，我忍不住哭出来。那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想家，都想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