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在线
2004年11月3日
星期
加入收藏 | 新闻回顾 | 检索 | 中青论坛 | 广告
小调查
首页->> 中国青年报

   

维和在非洲
2004年11月03日 11:12:01

本报记者 刘元

  随着国力的不断增强
,中国作为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之一,开始越来越多地承担国际义务,这包括派员参加各项联合国维和行动。维和通常是去长期战乱的国家,充满了不可预计的风险。我国维和人员的生活、工作状态如何?他们如何尽力使一个国家重新恢复生机?记者最近结识了他们中的一员,听到许多闻所未闻的故事。

  一个在场的美国维和警察说,他真想当面指责这院长:“你们是以一种非基督教的精神来对待我们的。”

  32岁的湛玉会,原在外交部新闻司工作,去年经外交部推荐,通过联合国考试,被任命为联合国驻利比里亚维和团的内政官员,负责大巴萨省的政府重建,以及联合国驻当地机构的内部协调。

  湛玉会今年4月12日离开北京。经过20多小时的飞行,当他站在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的罗伯茨菲尔德机场时,立刻看到长期战争的遗迹:四处停着联合国维和部队UN标志的武装直升机、装甲车和坦克车,刚盖了一半的机场大楼仅剩一个空架子。

  与他从布鲁塞尔同机乘公务舱来利比里亚的人,都是联合国的。战乱时期,除了他们谁还来?

  在堪称非洲最差的机场大楼内,几个黑人举着联合国的牌子,他马上奔过去,从热情的黑人手里拿了张vip的牌子。

  “老湛!”他刚从气味难闻、人声嘈杂的行李间取出行李,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还一口山东腔。回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竟是他的中学同学冯乃武。去年11月中国首次向利比里亚派遣了5名维和警察,冯乃武是其中之一。

  战后的蒙罗维亚满目疮痍,维和部队的哨卡和掩体随处可见,到处是用铁皮搭建的低矮的棚户,东倒西歪的。

  湛玉会首先面临的困难是租房。冯乃武说:“现在整个蒙罗维亚好点儿的房子都没闲着,因为联合国大批人员的到来,当地人都把房价飞涨,比纽约还贵。在蒙罗维亚工作的联合国官员,不论是白人还是黑人,为了省房租,基本都合住。”

  冯乃武带他到了一家名为“城市复兴”的旅馆,破破烂烂,只有晚上才有水电,白天跟蒸笼一般,可那黑人老板娘张口就要75美元一天。冯乃武和她侃价,原来以前美国维和警察入住时,曾经集体“团购”,把价格讲到了50美元一天。好说歹说,在预付两周房租的前提下,老板娘才答应按老价。真够黑的!湛玉会心说。

  他到一家饭店吃饭,一份牛肉米饭快餐,竟要12美元。后来他才知道,当地有两个价格体系,一个是针对联合国人员的,一个是当地人的。

  两周后,湛玉会接到冯乃武的电话,他们维和警察住的那个大院儿有房子出租,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了过去。

  大院儿在海边,是一家宗教学院。随着大批联合国人员进入蒙罗维亚,院长以商人特有的精明,迅速遣散学生和教师,收拾好能住人的房间,全部出租给了这些人。

  湛玉会见了院长,高瘦腼腆,据说此人有两个博士学位。虽说他是宗教人士,但侃起价来毫不含糊。一间没空调,没冰箱,仅有张简陋单人床的房间,月租竟要500美元,还要提前预付3个月的。

  利比里亚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失业率高达80%。一个警察的月工资16美元,在使馆工作的当地雇员,算是白领了,也才50美元。而院长的房租竟高达500美元。真是抢钱呀!一个在场的美国维和警察说,他真想当面指责这院长:“你是以一种非基督教的精神来对待我们的。”

  接受了安全部门的当地安全形势教育后,湛玉会下班就在住处呆着,不敢外出,因为他们属于易受攻击人员。他曾听说联合国驻刚果(金)的一个军事观察员,今年就被当地的食人部落给吃了。据说吃的理由是,他们没有吃过白人,想尝尝味道如何。

  “利比里亚有食人族吗?”他问一个同事。

  “有。那个部族就生活在我们邻省。”

  “他们就不怕法律制裁吗?”

  “那是一种文化行为。所以,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绝对不能到那个省的特定区域去,否则被吃了,白吃。”

  听了这话,他顿时全身发冷,心想万一他们想尝尝黄种人的味道,那不就惨了?

  湛玉会独自外出的第一次,就落荒而逃。

  那天,他来到住处附近的一个小村,忽然听见远处一个人冲他喊:“白人,等等我,白人,我想跟你谈谈!”

  回头一看,远远的一黑人推着独轮小车奋力向他奔来。他感觉不妙,本能地加快了脚步。不料那黑人也加快了脚步,终于赶到了他面前。他只好放缓脚步,侧身冲那黑人一笑,并仔细观察四周,一有不测,好飞奔而去。

  那黑人嘟嘟囔囔说了许多话,他最后一句听清楚了:“我需要钱!给我点儿钱!”

  他迅速调整表情,从和蔼微笑变成痴呆天真,不慌不忙地说:“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之后一声“sorry”,撒腿就跑。

  “他们把我也算作白人了。我跟他们解释了半天,说我是黄种人,但是人家不这么算”

  联合国维和最高机构在德国使馆。他报到后开始办理手续,忙忙碌碌一周后,他大体了解联合国维和团的运转了。办公室在德国使馆后院的集装箱内,里面倒是什么都全,空调,冰箱,洗手间还有淋浴室。不过,因为人员太多,办公室分不过来,只能是看谁不在就坐在谁的座位上。

  他所在的部门,30多个同事,大部分是黑人。见到冯乃武,说起刚到部门时遇见的新鲜事:“嘿,他们把我也算作白人了。我跟他们解释了半天,说我是黄种人,但是人家不这么算,说,你跟我们比就是白人。”

  湛玉会后来才知道,原来大部分白人都会被分到下面的省工作,那儿战乱破坏的最厉害,条件自然更艰苦。

  学习了联合国文件,他知道部门的主要职责是:协助全国过渡政府推行以及巩固其权威;向过渡政府提供协助和建议;协助在全国范围内建立社会团体,规范安置解除武装的士兵,战争受害者等程序;帮助联合国警察训练,重建当地警察力量……

  几天后,当湛玉会被任命为大巴萨省的内政协调长官时,他给国内的朋友们发电子邮件,诉说他的感受:

  “我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不光因为手下有了两个来自其他国家的部下,可以替我写烦人的报告,还因为这个省的省会是利比里亚的经济中心和最大的港口,地位相当于我国的上海。那么,我就是相当于上海市委书记兼江苏省委书记了。从来没有当过那么大的官耶!

  “我到辖区进行一次评估视察,在联合国的任务区内出去一次很麻烦,要填写人员行动报告,之后领导审批,然后有人陪同才能成行,一点儿不能马虎。

  “车行两个半小时,驶入一条小街,200米长的街道两边棚户林立,小摊杂乱不堪。安全官告诉我,这就是布坎南的城区了。我一惊,这连我国的一个小村子都不如呀!顿时浑身冰凉,大有从省委书记一下子被贬为贵州边远山区某村民委员会下属的某小组长的感觉。唉!”

  湛玉会上任后,曾到难民营视察过,离着老远他就看见绿绿的一片。近了,才看清是绿塑料布搭的大棚。看到来了陌生人,一群人立刻就围了上来。几分钟后,营区负责人一个风风火火的中年女士,带着几个助手也来了。知道湛玉会的身份后,马上把他当成了投诉接待中心,以她为首的人们,开始抱怨着缺乏医药、食品,大棚漏雨、不卫生等等问题。

  随难民们走进大棚,他立刻就被几乎令人窒息的闷热笼罩。大棚里没有床,难民们只能席地而睡。他告诉难民,回到首都后会马上找联合国相关机构,争取早日解决他们的遣返安置工作。至少,要改善目前的营区生活条件。

  湛玉会还到当地的一些学校视察过,条件很差,没有桌椅,学生们就坐在地上。相当部分学校教室漏雨,眼看暴雨季节就要来了,如再不修理,很多孩子就要失学了。

  他让国会议员带他找到省教育局局长,想探讨一下学校重建的问题。当他问起“本省里有多少学校?有多少学生?”时,教育局长竟一问三不知。

  雨季到了,湛玉会发愁那些漏雨的学校怎么办,几次找省教育局长,但他的办公室几乎每次都锁着门,听说他到首都去了。湛玉会只好当场任命了几个官员,包括本省国会议员、省发展委员会主任、教委副主任以及以重点中学校长在内,组成一个评估委员会,专门评估各个学校情况,以便决定首批被修建的学校。忙活了3天,总算写了个评估报告出来。

  没想到副省长竟然推荐自己,并一个劲儿地说:“我不在乎什么虚名,希望能给我次机会。”

  湛玉会和部门的全体官员与利比里亚国会议员进行了联席会议,说服议员们经常返回自己的选区与选民见面。利比里亚由于多年战乱,许多政府官员,包括省长、区长、议员已多年不回自己的工作岗位,都拿着政府和联合国补贴藏在首都蒙罗维亚。

  会上,那些衣冠楚楚,年过半百的议员们一个个慷慨激昂,纷纷表决心,自己是人民真正的代表,但是一谈到回到当地与选民见面的实际问题,就一个个抱怨不安全,抱怨没有交通工具。

  按照战争结束前各方达成的协议,利比里亚明年10月份就要举行大选。湛玉会了解到,现在各个政党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竞选。说来也有意思,一个300多万人的国家,竟然有30多个政党要参选。但是无论哪个政党,其打出的竞选纲领里都有一条―――建设“廉洁政府”。这从侧面反映了利比里亚的腐败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一家西班牙的公司向湛玉会投诉,“那些当地官员仔细地检查核对了我们所有的货运文件后,没挑出任何毛病,但却说,‘给我点儿小小东西吧,否则不能给你办手续。’我们公司已经在这儿耽误一天了,没办法,只好给了那官员300美元。”

  我国青岛的一家公司,是利比里亚战后中国第一家到利比里亚投资的公司,但在经营过程中,受尽了当地官员的盘剥。尽管公司的有关手续齐全,但是当地的财政部门却找借口罚款4.5万美元。后来公司负责人找到湛玉会投诉,在他的支持下,坚决拒绝交罚款。那财政部门的领导竟然说,给他个人1000美元就可以了,后来又降到100美元,最后仅仅要5美元的汽油费。

  湛玉会听这些外国公司的人反映,利比里亚任何需要权力涉入的环节,都必须付钱给当地官员,省级官员几百美元,中央的官员几千美元就才能搞定。

  湛玉会曾让一位副省长给他推荐一个英文好,文笔不错,也能讲本地语言的雇员,月薪700美元。没想到副省长竟然推荐自己,并一个劲儿地说:“我不在乎什么虚名,希望能给我次机会。”

  难怪副省长想“跳槽”挣大钱,湛玉会和他闲聊时,问他有几个孩子,他忽然羞涩起来,说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28个!20个男孩,8个女孩!”

  湛玉会第一次到大巴萨省时,跟当地的省、市长以及军队、警察的高官都见了面。他们强调这强调那,目的只有一个:让联合国给钱。却没有任何具体的自建方案。

  湛玉会私下与利比里亚国的老百姓交谈时,很多人都说:“希望联合国直接统治我们。”当听他回答联合国最多驻5年就走时,个个神色黯然。

  他把“三个代表”文件,给省长们好好地报告了一番。

  湛玉会第二次到布坎南时,省长已经按照约定,在省政府率一班人等候了。握手寒暄后,他谈了对工作的看法:“省政府要在联合国的支持下,以实现稳定为前提,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决做好明年的大选工作。当前主要做到,坚决不能出现有人持枪到街上随便开枪的现象。要保护人民的基本人权。吸引投资,扩大就业。真正实现可持续性的和平和稳定。”

  同时,他还针对省政府主要领导人怕选举会出现对自己不利后果的顾虑,耐心做工作,“只要政府的工作,真正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的利益,代表……等等,选民会用自己的选票对省政府的工作做出支持的。”

  他基本把“三个代表”的精神,给他们好好地报告了一番。省长等人不停地点头,也不知道领会了没有。

  战后的利比里亚问题丛生,但是最大的问题还是民族和解,根据联合国的规定,湛玉会建议省政府成立“恢复财产和房产委员会”,主要目的是让逃离的难民回来,将占据他们房产的前叛军军官和士兵赶走。这个问题是要通过和平对话来解决。

  第一次会议在省长的办公室举行,当地的叛军的最高司令也来参加了。他35岁,湛玉会和他握手时,明显感到他剽悍有力。他自我介绍,本来是个裁缝,家被毁了,才参加“革命”。当年他曾指挥数百个弟兄攻占了这个省。

  “你战后准备做什么?”湛玉会问。

  “想上时装学校学习时装设计,然后继续当裁缝。”叛军最高司令很坦率地说,“我也占有一套房子,做办公室和家用,因为目前还有500多战士没有解除武装,我还要办公。不过,非法占有别人的房子不对,我早晚要还的。”

  他还抱怨,那些叛军的高级将领得到新的职务后,一个个都在首都蒙罗维亚过着舒服的生活,对自己的部下都漠不关心了。

  看到湛玉会要给他照相,他马上拿起桌上的文件,摆了个姿势。“哈哈!像个领导吧?”他说,“我脸上的那个小坑是子弹穿过的瘢痕,那颗子弹从那儿进入,从耳朵根附近穿出来。”他脖子上的疤痕足有小孩拳头那么大,湛玉会看得怵目惊心。

  几天后,湛玉会参加了房屋财产委员会的第二次会议,结果令人满意,原先非法侵占别人房屋的人员,大部分已经撤除,仅仅剩下少数人还赖在别人的房子里。没有了武装,他们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就连那个叛军司令,也遵从联合国的调解搬出了民房。

  他有了一种不祥之兆:“完了!疟疾!”

  9月的一天,湛玉会打开信箱,忽然发现本区最高长官的一封信,读来不禁很紧张,原来最高长官休假了,让他代理这个职位。他想,嚯,本区有4个省,还不得忙死?

  晚上回到住处,把这消息告诉中国维和警察,那帮爷们儿一个劲儿恭喜他荣任4省“巡抚”。

  他有些飘飘然了,马上行动起来,给4个省的最高官员分别写信,要求他们尽快将本周的总结交来,这是他当4省“巡抚”的第一件工作。

  接着,湛玉会又和联合国几个部门的同事,一起到下面去视察,选定比较容易进行安全警戒的院落,作为前武装人员登记和发放第二批生活补助金的地点。

  从去年底到今年5月,已有近4万多利比里亚人解除了武装,其中有两千多名妇女和两千多名儿童。现在到了解除武装的第二个阶段。该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将前期解除武装的前战斗人员的第二笔生活补助金150美元发放到位。

  正当湛玉会兴致勃勃准备给前作战成员发放生活补助金时,忽然感觉头有点儿疼,不久即浑身发冷,简直像国内冬天的感觉。他想,不对呀,为了防晒,他还穿长袖衣呢,再说非洲也不应该这么冷呀!

  他顿时感觉不妙。到太阳地里晒了会儿,虽然皮肤感觉到了阳光的灼热,但还是浑身发冷,他马上服用从国内带来的科泰新。

  但是已经晚了。夜里,他发烧到近41度,全身关节像小虫子在咬,肿胀酸痛。

  “完了!疟疾!”疟疾在西非是头等杀手,隔壁一个菲律宾的军事观察员刚死于疟疾。驻当地的孟加拉维和部队也已经有好几个士兵死于此病。

  苦苦熬到了第二天下午,无论吃什么药都不管事了,他马上叫黑人司机开车狂奔向首都蒙罗维亚的中国维和部队医院。一路上他瘫在车后排座上,每次颠簸和摇晃几乎让他疼痛得昏厥……

  像是过了一万年,车子终于冲进中国维和部队运输分队的军营大门,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感到安全了,有救了!

  利比里亚的各国维和部队的医院,按设备和技术水平等分3级,最高是3级。号称最好的是约旦维和部队的医院。他没去过,不过绝对不会去。

  听说他们退烧的手段真可怕。发烧病人入院后,不管什么原因,先洗冷水澡,直接用冷水管子冲。之后用大电风扇呼呼的正对着吹,吹时还要至少脱了上衣,像他这种重病号肯定要全脱了。

  中国维和部队的医院实际有2级水平,由于谦虚,只申报了1级。但湛玉会总感觉还是来自祖国的药品放心,尤其是医生的的医术。比如,医院的黎医生是301医院急救中心的副主任,自然差不了。

  黎医生和另一位来自302医院的王医生,当夜一宿未眠,守在他床前,用尽办法让他退烧。疟疾治疗的关键是退烧,如果烧退下来,命就保住了,反之就“翘辫子”了。

  3天后,湛玉会的疟疾被治愈,他庆幸自己死里逃生。

  “不要小看这些孩子,他们是最危险的士兵”

  9月9日一早,湛玉会乘车来到布坎南,给大巴萨省被解散的前反政府武装人员和政府军,发放第二批生活补助金,每人150美元。

  在发钱地点的那条街上,黑压压地攒动着从丛林里出来领钱的前“战士”。虽然他们3个多月前已经根据协议向联合国交出了武器,但湛玉会仍然感到可怕!他下意识地把装着5万元美金的箱子紧紧地夹在两腿间。

  还好,全副武装的尼泊尔维和警察和孟加拉维和部队的坦克车,给湛玉会壮了不少胆儿。车队一停,警察们就四处散开,手持冲锋枪,如临大敌。在五六个维和警察的护卫下,他终于顺利地坐在了市政大厅的主席台上。

  先来领钱的大多是妇女,其中20%是孕妇。湛玉会很难想像,这一双双纤弱的手,怎么拿得起AK-47,在战场上杀人抢掠。

  一个16岁的妈妈,背着孩子来领钱。“你在部队做后勤工作?”他随口问。

  “fight(战斗)!”她简单的回答令人震惊。

  他有点儿不相信,又问:“你用什么武器呀?”

  “47!”她的回答还是那么干脆。湛玉会后脊梁直发凉。

  来领钱的女人中,有95%的人不能签自己的名字,她们是文盲。湛玉会不禁感叹道:“这样的母亲在这种环境下,会教育出什么样子的孩子?唉,可悲的国家,希望在哪里?”

  不久,他又给2000多个已经解除武装的儿童战士发钱,为了保护这些孩子,联合国规定,他们领钱的时候,必须由父母或者成人亲属陪同,验过他们的注册卡后,当面交给陪同的成人亲属。

  湛玉会开始觉得不可思议,这些十来岁的孩子,哪有力气和智力在内战中杀人放火?可当第一批542个黑孩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几乎目瞪口呆了。

  这些孩子大多十三四岁,被家长领到湛玉会面前时,大部分表情木然,似乎已经被残酷的战争夺走了所有的生命活力,只呆呆地看着父母数钱。有个9岁的小孩需要踮起脚尖才能俯身签字,看着真让人心酸。

  有位母亲带着两个儿子来领钱,兄弟两个,在战场上竟属敌对双方,一个为政府军打仗,一个为反对派打仗。“你们俩如果在战场上遇见怎么办?”湛玉会好奇地问。

  “我是职业军人,在战场上遇到了当然会向他开枪射击。”其中那个参加政府军的孩子竟然斩钉截铁地回答。

  有的家长带着自己的几个孩子来领钱,有女孩也有男孩。湛玉会忍不住问那些家长:“你为什么让孩子去打仗?”

  有的说,是政府军或者反对派武装强迫孩子去的。有的干脆说,是孩子自己跑去的。

  湛玉会的秘书告诉他:“还有些是家长收了人家钱把孩子送去的。没办法,家里太穷了,孩子们打仗没有任何报酬,仅仅就有顿饭而已。”

  旁边的联合国维和警察司令是尼日利亚人,他告诉湛玉会:“不要小看这些孩子,他们是最危险的士兵,有很多尼日利亚维和战士就死于这些儿童战士的手。这些孩子小小年纪,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也根本不怕死。联合国1995年那次来维和,在与利比里亚前总统泰勒的武装发生冲突时,维和士兵开始看到这些孩子都不忍心开枪,结果孩子开枪射击却不手软。”

  湛玉会递出每个装钱的信封时,都叮嘱家长一句:“用这钱送孩子上学去!”

  家长都忙不迭地答应着,但有多少人真会这样做呢?

  “就在军营呆着,不要出门,蒙罗维亚出现暴乱”

  10月31日一早,湛玉会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啪啪啪”的声音,似鞭炮,却更清脆急速。此刻,他正准备从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的中国维和部队军营出发,回到他任职的大巴萨省去。

  “这是自动步枪的声音。”他顿时一惊,肯定出事了。

  他立刻给上级联合国维和团内政部门领导打电话。领导指示:“就在军营呆着,不要出门,蒙罗维亚出现暴乱。”

  一会儿功夫,全城各个方向都出现了时断时续的枪声,天上也出现数架武装直升机盘旋巡逻。

  湛玉会来到中国维和部队运输分队队长沈刚锋的办公室,看他正命令外面的干部战士马上进屋,以免被流弹击伤。并焦急地跟外出的战士联系。原来运输分队的4辆车正在外面执行任务,其中一辆是油罐车,如被袭击损失巨大。

  9点多,他听见外面车声人声混杂,出去一看,原来是油罐车回来了。战士们提着枪,神色紧张地说:“我们被街上的暴乱人群围住了,黑人向我们投掷石块,还用棍棒击打油罐,情况特别危险。多亏押运的加纳维和武装士兵,徒步四面护卫着油罐车,并向阻塞道路的人群开枪,边打边走,才杀回军营。”

  军营首长向加纳士兵表示谢意,并一再挽留他们在军营住下,等局势平静再回去。没想到他们竟挥挥手里的自动步枪,大声笑着说:“没关系,我们不怕!”然后开车向枪声鼎沸的城区飞驰而去。

  此刻,军营外枪声不断,重装甲车声隆隆。不久,接到中国住利比里亚大使馆的来电,叮咛不要出门。随后,联合国的安全官也来电话,确认他的位置,并说,如局势失控,准备撤离。

  11点左右,他从收音机里得知,联合国驻利比里亚的最高首长发布戒严令,禁止任何平民上街。

  下午又有消息传来,暴乱起因于一派造反武装的内部派别斗争,并夹杂宗教,部族利益冲突。大街上若干民用车辆及民宅被焚,还有几处教堂也被纵火烧毁。当联合国维和部队干预平息暴乱时,攻击目标转而指向联合国维和部队。

  湛玉会在军营里坐立不安,他特别想知道大巴萨省的现状如何。作为联合国任命的该省最高安全长官和内政官员,暴乱时却远离职守,他感到内疚。同时对局势产生忧虑,不知何时才能回省里?那儿的民族和解、难民安置、学校重建、政党大选……都等着他去协调解决。

  回到军营后,他得到消息,此次暴乱大巴萨省未受影响,他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他可不甘心才半年多的维和生涯就此画上句号。湛玉会默默祈祷:希望利比里亚能实现和平,安宁。

 

 

 发表评论: 昵称  密码 匿名发表 注册会员
(本站注册用户请将此复选框钩掉,并输入在本站注册的用户名和密码发表评论) 
 
查看文章评论 打印】 【关闭
中青在线版权与免责声明: 

  在接受本网站服务之前,请务必仔细阅读下列条款并同意本声明。

  1. 凡本网注明"来源:中青在线或中国青年报"的所有作品,版权均属于中青在线或中国青年报社,未经本网授权,不得转载、摘编或以其它方式使用上述作品。
  2. 本网授权使用作品的,应在授权范围内使用,并按双方协议注明作品来源。违反上述声明者,中青在线将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 
  3. 凡本网注明“来源:XXX(非中青在线)”的作品,均转载自其它媒体,转载的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 并不代表本网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
  4. 本网站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的观点,不代表本网站的观点和看法,与本网站立场无关,文责作者自负。 
  5. 如因作品内容、版权和其它问题需要联系的,请在30日内与本网联系。
   联系方式:中青在线信息授权部 电话:010--64098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