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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点】
追梦北京
2005年02月16日 00:38:33

本报记者 董月玲

  在北京,这座上千万人
口的大都市里,有这样一个青年群体,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知识,不少人接受过高等教育,他们带着自己的梦想,在北京艰难地漂泊。

  我们默默地、没有名分地漂泊在这个名叫北京、叫上海、叫广州的地方!我们或孤独或快乐地漂在这个叫“外地”的地方!

  也许,你也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城市漂着,正寻找那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就好像落叶般轻飘飘地无根滑落……

  我们漂着,我们辛酸着,我们快乐着!

  为了梦想漂泊在外地的漂一族,就是那一群在痛苦和快乐的夹缝中生存的年轻的生命!

  如果你也在漂着,无论你是漂在哪里,请记住这里,“北漂在线”永远愿意做你忠实的朋友!

  ―――谨以此站,献给那些为了梦想正在漂着、即将漂着和曾经漂着的人;献给那些艰苦的、快乐的、幸福的漂一族!

  漂来漂去,漂者的艰难是什么?漂者的快乐是什么?漂者的梦想是什么?

  漂泊的归宿是安定,可是他们,最终会在北京或其他哪个繁华都市找到立足之地吗?

  范明星和他的“北漂在线”网站,像一扇窗户,让人瞥见了无数“北漂”青年的影子。

  “人家一看是专科的,就放一边了,甚至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

  和北京街头匆忙的上班族没什么两样,范明星衣着整洁入时,讲标准的普通话,倾听时眼神专注。他的老家是江西余江的一个小乡镇。说起自己的北漂生活,他讲最初就是一时冲动。

  1997年,高中毕业的范明星考上了当地师范,就地读书,毕业后在家乡某所中学或小学当教师,过安稳日子。可范明星说早就厌倦了家乡的平淡,渴望到大城市寻找更精彩的生活。“很多小城镇的青年,都是我这个想法:一定要跳出来,一心想走到外边去。不满足一辈子被禁锢在那么一个小地方,但出来后干什么并不清楚。我从小生长在农村,高中才去县里读。但县城也是个很保守、封闭、传统的小地方,接触不到社会,不了解外边竞争有多激烈。”

  揣着父母给的6000元钱,拎着一只箱子,范明星独自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头次出远门,在北京没任何熟人,两眼一抹黑,脑子里只有梦想。后来他才知道,许多北漂人的北漂生活,都是这样开始的。

  正值夏季,不少民办大学都在北京火车站设摊招生。一出车站,范明星就看到了这些学校的招牌,他挑了一所有点儿眼熟的学校报了名,专业也是在车站现选的国际贸易。校车直接把人拉到北京郊外的一溜儿小平房。当晚,范明星就交了学费和住宿费。

  “多悬啊,万一被骗了怎么办?”有人问他。

  范明星说:“真被骗了,当时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但幸运的是,这所学校挺正规,通过参加全国自考,可以拿到大专文凭,是国家承认的。”

  民办学校对学生的管理很松散,课后基本没人管。学生身份很杂,有些人已进入社会,年龄跨度也大。学生宿舍是一大片平房,位于城乡接合部,是外来人口杂居区,社会闲散人员也多。他们看学生老实好欺负,就跑进宿舍区打架、偷东西。在学生内部,家里有钱者居多,但也有特别贫困的人,能感受到明显的贫富差别。学生中还分有帮派,比如东北帮等,说严重点儿,就是黑白两道。

  “通过这里的生活,我了解、适应了社会。它就像是学校和社会的一个缓冲区、过渡带,让我看到了社会的复杂性。单纯从生存上讲,人适应得很快。假如我一下火车就跑到社会上,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和意识,肯定适应不了。但在这个学校,我完成了这种过渡,也学到了东西。”

  一开始找工作是通过报纸、网络、招聘会。“纯粹是瞎找。”范明星说,“我没有正规大学的毕业证,简历也写不好,还是手写的。在招聘会上,人家一看是专科的,就放一边了,甚至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我也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能做什么。”最后,一家IT小公司接受了他,每月800元工资。

  “都说第一份工作很重要,我是歪打正着。这家公司是搞软件开发,正在建北京房地产数据库,我负责收集资料,这让我有机会摸清了北京地产市场。”

  两年后,网络兴起,一些地产网站出现,凭着自己掌握的资源,范明星跳槽到了一个中型网站,从一个小业务员变为网络编辑,月薪涨为3000元。

  “这时是我初入社会不久,面临着工作、租房等各方面的生存压力,我深刻感受到了北漂人的酸甜苦辣。于是就想建一个北漂人的网站。我自己花钱租服务器,一点一点地制作网页。”

  2002年12月,范明星建起了“北漂在线”网站。

  他先后又漂过沈阳、上海,最后漂回北京。现在在北京一家报纸做房地产广告,算得上是个小白领,同事中90%也都是北漂族。

  “我的梦想把我带到北京,我义无反顾地来了,它却不见了”

  不管漂在哪里,范明星的业余时间多花在“北漂在线”上。经过多次风格迥异的改版,“北漂在线”有了今天的模样。

  “我选文章的标准是要能打动人,只要能打动人的故事就是好故事。因为在其中能看到我自己,以及无数北漂人的影子。能反映北漂人真实的生活,就足够了!”范明星这样说。

  《我的梦无法“转正”》,称得上是“北漂故事”里的代表作。读后,让人心中苦涩。

  我去一家杂志社领稿费,230元。帮我把这1000多字‘兑现’的编辑送我出门时,我说这两百多块钱我要花两个多星期。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不会吧,我知道你半年前还有两层的小楼,七八万的年薪。是的,那是半年前,但现在已换了人间。

  半年前,我在四川的一个小县城上班。小城真小,坐车半个小时可以绕城市作圆周运动。我的单位是一家全国知名的企业,我是这家企业报纸的主编,领导着一个月出两期的报纸。小城的生活成本很低,5毛钱可以买一大堆青菜,我在单位享受中层干部待遇,年薪7万多。但是,我终于厌倦了这种生活。一年到头没有一次出差的机会,单位也没有假期让我去花自己攒下的钱。每天朝八晚五,一成不变,生活里没有任何惊喜和期待。

  我老公是政府公务员,交际广泛。每天下班回家,我都见不到他,我能做的就是一遍遍地给他打电话问:老公,今晚回家吃饭吗?老公,你几点回来?问到最后,我索然无味,镜子里那个寂寞空虚的女人是我吗?那个日渐憔悴的女人是我吗?那个发表了一部小说和若干散文、手里捏着两个本科文凭的才女,就要这样日复一日地将自己淹没在死水一样的生活里吗?一个埋藏在心中很久的梦在无数次的诘问中突然苏醒:我要去北京,我的梦在北京!

  2002年的春天,我毫不犹豫地辞掉了许多人羡慕不已的工作北上。我要在北京奋斗,写漂亮的文章,买漂亮的房子,然后把老公也“吸引”过来。

  站在北京宽阔的大街上,我的心里一片敞亮。我应聘到一家刚创立不久的娱乐杂志,接触到的全是时下最红的明星。当那些平时只能在电视里见到的名人坐在我面前与我侃侃而谈时,我几乎不能相信这就是我的生活。

  但我高兴得太早了。一个月后领工资,月薪只有2000元,自己采写的稿件千字只有30元。面试的时候老板并不是这样说的啊。找老板要说法,老板的解释只有一条:投资方资金不到位,大家先努力干,等杂志干起来了,不欠大家1分钱。一同应聘过来的七八个同事都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是有2000块钱总比工作无着落要强,这么想着,大家都定下心来。

  我在单位附近租了一室一厅,相对于家里的两层楼的房子,我这已经很“将就”了,但后来我发现这在北京已很“讲究”。一个外来的打工者,谁会轻易把1400元钱每月按时塞到房东手上,对无数闯北京准备打持久战的人来说,那也许是后来的活命钱。

  我很快入不敷出。无休止的加班和丝毫不见涨的工资开始让我喘不过气来。让我掉入痛苦深渊的是我的丈夫,在我走后短短的几个月,就向我提出了离婚。我心如止水,他可能从来就没好好爱过我,所以他不会想到我正处在最艰难、最需要帮助和安慰的时候。令我吃惊的是我居然很爽快地同意了。5万块钱,就买断了我几年的婚姻生活。我没了退路,我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

  我只有用拼命的工作来化解我的痛苦。3个月后,我找到老板要求转正和加薪,老板有言在先,试用3个月,合格的转正,不合格的延长试用期或走人。老板说:在编辑部里,你很敬业,文章来得也快,你一期上20个版面也是有目共睹的。但你还是不够合格,有些很细小的地方你很不注意,比如,每次接电话时,应该很礼貌地说“您好,这里是某某杂志社”,才显出我们的层次和形象,可你每次都说“喂”,给人印象很不好。再有,几个特约撰稿人的电脑在办公室里,你不能随便用。这就是拒绝给我转正加薪的理由?接电话不能说“喂”,非得等到现在才说它重要无比?办公室的电脑你不是说过只要有空的随便用吗?我几乎气得摔门而出。

  几个同事同情地凑过来,说,编辑部里你看有谁转正呀?还是趁早留心其他地方吧。

  我的心阵阵地痛。我多么喜欢这份全新的工作啊,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不归。每采访一个人物,我不仅是完成任务写好稿子,也是真心和他们交朋友,所以我也从不把电话费和的士费拿去找老板报销。可老板并不想给我长久干下去的机会。每天都有人揣着过硬的文凭来应聘,他胸有成竹地让所有人都“试用”,不满意的,走人!

  为了不至于成为北京街上的无业游民,为了维护最后一点生存的自尊,我忍气吞声地决定再干一个月,同时开始寻找新的工作。

  一次,从一个朋友家出来,好心的朋友说,你要坚持住。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我抬头想看清那太阳的形状,但是它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眼里满是泪。

  坚持的意思就是挣扎,就是二万五千里长征吧?想起这如梦的一年。这一年,我抛弃了我厌倦的国有企业的工作,顺便失去了我的婚姻;这一年,我“暂住”在北京,无房无车无户口无编制无档案无爱情;这一年,工作让我没有了生活,我的身体也滑至亚健康状态;这一年,我几乎是在用离婚的钱填补生活的漏洞,我还得省着点儿花,因为我不知道这种入不敷出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我走出朋友家的门洞,看见门前矮矮的四季青下,还躺着去年冬天的雪。还没完全融化的雪,被街道边扬起的尘埃覆盖着,变成了黑色和褐色。当它扑向大地的时候,曾经是怎样的圣洁轻盈、洁白如梦!

  生活真会开玩笑,我的梦想把我带到北京,我义无反顾地来了,它却不见了。

  “我气急了,奋力挣脱他们,从衣服里掏出暂住证,朝他们喊:我有,我有证件!”

  范明星至今还记得,从家乡日夜兼程赶往北京时的心情。

  “那些对未来的憧憬和梦想让我激动得彻夜难眠。所谓的背井离乡这样一些伤感的词语,在我当时看来无非是弱者的无病呻吟。但是,这种热情和一厢情愿甚至连一个冬天都没有挨过,很快就在这个北方城市的严寒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一天,范明星和同乡从紫竹院公园门口经过,突然被两个警察拦住:“喂,站住!暂住证,有吗?”范明星说自己清楚地感受到了居高临下的口吻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愤怒和屈辱使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气急了,奋力挣脱他们,从衣服里掏出暂住证,朝他们喊:我有,我有证件!”

  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范明星看着自己的西服和领带,回想着刚才怎样尽量用标准的普通话向警察申诉和辩解。

  “忽然之间,我明白了,那不顶用,无论是西服还是普通话,都不顶用。它们改变不了什么,因为我没有北京户口,我只是无数北漂人中一粒小小的沙子。”

  经历了8年北漂生活后,范明星这样总结北漂人的“酸甜苦辣”:

  酸:离开家,独自奔波于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穿梭于陌生的人群中,是寂寞之酸;寒暑佳节,对窗单饮是思乡之酸;寄人篱下,对房东忍气吞声是无奈之酸;因为是外地人而受到歧视,是即将爆发的气愤之酸;找工作,看到限北京户口字样时,是侮辱之酸;没有户口,漂泊不定,是无根之酸;漂在不属于自己的城市,感情也在漂移不定,是悲痛欲绝的酸;北漂了很久,因为漂着,注定有一天要离开这个城市,这种感觉最酸。

  甜:一个人,在陌生的北京,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打拼着,是自豪之甜;一个人,赤条条漂在北京毫无牵挂,没有约束,是自由之甜;日夜努力,工作结出硕果是成就之甜;同是北漂人,对酒当歌,是酒逢知己之甜;陌生的城市,相拥爱人花前月下,是浪漫之甜;在辛酸中寻找快乐是苦中带甜;家中传来的一句问候、一句关怀是北漂人心中的最甜。

  苦:囊中羞涩,是难言之苦;为省钱使用冒牌月票被抓时是尴尬之苦;坐上300路公共汽车,每天把自己挤成照片是压迫之苦;为了房子一个月搬家6次,和不喜欢的几个人合居一室是强忍之苦;没有暂住证被警察逮住作盲流处理时是无助之苦;受尽外人冷落是欲哭无泪之苦;寒冬酷暑,为工作没日没夜奔波是黎明冲破黑暗前的分娩之苦;北漂人的心思外人不能理解最痛苦。

  辣:吃苦耐劳,是北漂人美德之辣;加班三天三夜不知疲倦、一丝不苟是敬业之辣;工作充满干劲是活力之辣;北漂人尝尽生活百味是又麻又辣;北漂人的爱情因漂而更甜蜜是调味之辣;北漂人永不服输的这种性格最辣。

  难得的是,有过种种漂泊的艰难后,他仍保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为自个儿的明天打拼。“北漂在线”也成了北漂人互相激励的地方。范明星选了不少漂友乐观调侃的帖子。比如下边这段:

  我自嘲是一只进城的老鼠,对城市的新奇和好感超过了对周边环境的挑剔,所以对上帝把我归属到这个住满了来京打工的年轻人的村子,基本没什么意见。

  这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当然不是什么高级时尚住宅区,也不是CBD,而是东五环内一个想与闹市接轨暂时还没有接上的村子。燕莎商场、光明饭店离我的住处只有十几分钟车程,富丽与豪华离我这么近,但是车到酒仙桥商场往南一拐,繁华陡然不见,只见一条被碾压得伤痕累累的公路,路两边堆满了小山一样的垃圾,一条污水沟里漂着菜叶和白色泡沫。车声渐渐稀了,行人渐渐少了,周围是一片乡间的萧条寂静。

  平房里没有暖气,房东给了我一个炉子,可以烧水做饭。炉子边上装了一个排气管,圆圆的管子很粗很长。炉子生火后那根圆管就跟暖气片一样辐射着可爱的暖气。既廉价取暖又不担心煤气中毒。住进来的第一天,我想如果我混不下去了,就专门把这种有供暖装备的炉子贩到南方去卖。

  屋里的东西都是二手的,电视机,饭桌,书桌。只有我的心,没有转过手,还清清白白是我自己的。

  那年我19岁,坐在南方一所“高四”班的教室里。老师站在讲台上又开始发模拟试卷了,高三一年,题海战术已把我淹得奄奄一息,若今年只是去年量的重复和加强,我考大学的幸运指数几乎为零。窗外的蓝天上,一群大雁飞过,那是北方飞来的大雁吧?

  春节刚过,邻村的一个年轻人在我们村里招工到北京。那节几乎能把人挤成照片的车厢里,多了一个从高三补习班上撤回来的我。北京,那时在我心里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名词。

  我进了朝阳区一家技术股份有限公司,公司生产的是高科技产品,90%以上的产品出口,但我的位置却只能在车间的生产线上。

  “吃得第一等的苦,才能成为第一等的人”,不记得这是谁的名言,我把它当做了座右铭。摸爬滚打半年后,我从车间调入办公室做统计。随后,我报考了北京经济管理学院会计系。

  一个人的起点虽然不能决定他的前途,但绝对影响着他的发展速度。脱下工装的第一天,我就决定走“知识改变命运”的道路,不犹豫也不回头。我每周的上课时间是两个半天加一个整天,那几年,生活的全部内容只有两件事,上班和上课。于是所有的白天都在外面,赶车、挤车,吃方便面。人像机器一样快速地转着,也差不多像机器一样没有七情六欲,只有恶心的感觉,来自方便面和汽油味。5年,拿到一个会计大专毕业文凭时,我几乎落泪,为了挤进这个城市,我还要付出多少?

  各用人单位喜欢高人才消费,我也马不停蹄与时俱进,一拿到会计专科文凭就参加了会计师资格考试。这时,我已换到了一家汽车配件公司做会计。会计师考试并不容易,很多人参加了学校的辅导学习班,一门课程300元,据说通过的概率能提高50%。我舍不得交那笔备战备荒的钱,只有开动几倍于别人的脑筋来理解知识要点,用上几倍于别人的时间来体会只影孤灯。

  人一咬紧牙关,连上帝都不忍再考验了,我的会计师考试最后一科终于通过,比那些参加辅导班的同学还早了一两年。我以为我会激动得大喊大叫,把那些住在附近服装厂和修理厂的一下班就喝酒打牌的老乡们喊过来大吃一顿。可那一天,我居然平静得像家门前那条在初春还不解冻的小河。我一直都太清醒,因为清醒,我无法堕落;也因为清醒,我无法解脱。我就在自己通往城市文明的路上努力着,奔跑着。

  我的目标是考注册会计师。

  “最头疼的不是工作,而是找房、租房,无休止地搬家”

  有个河北大学生,写信告诉范明星,觉得现在学习没意思,待的地方也没意思,想休学上北京,问他好不好?

  “我告诉他,你先要想好了,你来北京干什么?是学习还是找工作?在北京,一个月光是生活成本至少一千多块。找工作,你能干什么?再说过一年就毕业了,休学值不值得?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当初就是稀里糊涂来北京的,我不希望他也冒冒失失地撞进北京。”

  我问范明星,北漂人最大的生活难题是什么?

  他毫不迟疑地答:“房子!”

  QQ聊天时,漂友们感叹最多,最头疼的不是工作,而是找房、租房,无休止地搬家。

  范明星给我算了一笔账:一个北漂人,按每月收入三四千算,合租房要七八百,条件稍好的房要上千。吃饭要六七百,另外还有交通、电讯、正常交际费等等,杂七杂八一个月得3000块,其中房租占大头儿。剩余的一两千块还要给家里,许多北漂人都是从小地方、农村出来的,要给父母寄钱。

  “不吃不喝也得攒3年,才够交房子首付的。像北京这么高的房价,对大多数北漂人来说,只能望楼兴叹啊!”

  租房子住,会碰上各种麻烦事。比如房东不好,合租的人处不来,遇上黑中介,随时准备挪窝儿。几乎每个北漂人都有自己搬来搬去的故事,“北漂在线”的来稿中,讲搬家、租房的事儿也特别多。

  故事一:

  来北京短短两年,大大小小我先后搬过7次家,依次动用过自行车、脚蹬三轮、机动三轮、面的、中巴等搬家工具,从这里可以显而易见地看出,我的“家产”是越来越多。可惜我只是北京城一家小公司里的一个小职员,我的财产除了书和衣服外,就是总共价值不过几百元的旧家具、旧彩电。

  如果稍长一点时间没联系的朋友在不通知我的情况下对我“突然袭击”,他就完全可能会扑空,我早“转战”其他地方去了。有两三次家搬得不远,顶多算挪挪窝儿而已。有一天,一个朋友去原来的家里找我未果,在巷口失望地徘徊一阵子,正准备挥泪而去的时候,蓦地看见我拎着瓶啤酒晃晃荡荡地走来。其他几次则可以用“乾坤大挪移”来形容,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搞得个别哥们儿逮着我就痛骂:“你是属耗子的?整天价搬来搬去累不累啊!”

  累!怎么能不累呢!腰酸背痛、汗流浃背不说,为了年底不被扣掉的那点儿奖金,无论春夏秋冬搬家我都选在晚上。听人说“天黑不宜搬家,容易丢三落四”,所以每次搬家我都得瞪大了眼珠子,生怕落下一块煤球一根火剪什么的,“家穷值万金”啊。

  去年3月一个漆黑的夜晚,下了班后到桥底下叫了辆中巴帮我搬家,拾掇完上路已经是晚上10点了,车行至南三环中路,终于遭到了整天搬家的报应,车在路中间抛锚了。和司机撅着屁股好不容易才把车推到辅路上,累得满头大汗,还要把车里的东西一点点拎出来,等待救援。铝壶、铁锅、行李卷、锅碗瓢盆、臭皮鞋……在马路边上一字排开,活像个摆杂货铺的,心里暗自发誓:以后打死我也不再搬家了。

  呵呵!不好意思,没在新搬的家住满4个月,我,又搬了。

  故事二:

  表哥到北京出差,顺便来看我。我那天要加班,只有在电话里一遍遍地教他怎么走:坐701到酒仙桥商场下车,再花4块钱坐“摩的”到将台洼居委会,然后沿着居委会的墙角一直往巷子里走,走至第二个十字路口往右拐,旁边的参照物是左边有一个小卖部,右边有一个旱厕所―――当我在脑子里画着自己家的地图时,我心里忍不住抱歉,这一片都是五六十年代北方的老式平房,低矮破旧的建筑加上厕所里飘出的异味,足以打碎一个旅游者的北京梦。

  表哥坐在我的简易沙发上,说,真不愿意相信,你一个会计师,住着平房,一个月收入还不到2000块,还是回去吧?

  回得去吗?我问自己。

  刚来北京时,我住在酒仙桥附近,一间平房,月租200块。过了一年多,房子拆迁,周边的地价迅速攀升,房租也水涨船高,我只得搬到了更远的铁路边上,房租仍控制在200元以内。整整3年,我听着列车的轰鸣声睡去和醒来,想像着一拨儿年轻人激情万丈地加入北京,又一拨儿年轻人失魂落魄地离开。

  有一天,铁路旁边的房价也涨了,我就又往后退了,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一间15平方米的平房,出房门是一个露天走廊,有公用的自来水,露天走廊再往外是过道,靠墙码着半人高的蜂窝煤。可是这样逼仄的地方我顶多只能住两年,这周围一大片土地都被后面一个污水处理厂买断了。我们的房东,靠多年的房租和土地征迁的补偿费在城里供楼供车,而无根的我们,只有再退。可是,再往后退,就退到五环外了。而我的心,不是想一步步攻入北京的心脏、进入一间间漂亮的写字楼吗?

  城里的房租多贵呀,动不动要价1000多块,我能勉强搁下自己的身体,到哪里搁柴米油盐的日子?

  回老家的镇上或县里,以这些年的闯荡经验,或许能谋得一份还体面的工作。即使在家种地,也至少可以呼吸田野新鲜的空气,住父母已盖起来的两层楼房。可是,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一切,紧张有序地上下班,有暖气的办公室,反倒是回到老家,晚上不敢钻进冰凉的被窝。最重要的是,我抽身而退,是承认自己失败,还是承认自己无能?

  对于未来,范明星认为大部分北漂人感到茫然。回老家?留北京?漂的结果可能让人尴尬:北京留不下,老家不想回。

  “回老家?不甘心!可能别人一个月拿800块,我能拿到900块,仅此而已。比如我从事网络、房地产,我们老家也没有,没法儿施展,而且生活上也有许多适应不了了。”

  可也不能总漂着,漂到了30岁就必须选择,否则,人的危机感会越来越强,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更年轻的人又一批批地闯进北京……

  “大多数北漂的理想归宿是,能在北京郊区,比如通州买上房。有了自己的家,才算结束漂泊不定的生活。”范明星现在没买下房,也没北京市户口,还没在北京真正安定下来,为了理想的归宿他得继续打拼下去。

  采访中,范明星跟我讲的更多的是“北漂在线”往后的设想:

  “网站仅仅是交流诉说,慰藉心理还不够,希望能为北漂人提供实在的服务,我一直想开一个信息专栏。北漂族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谁的公司要招人,可以在第一时间发到网上,漂友中可能正有人急于找工作,应聘时也有个熟人在里边;比如房源,每个北漂一年至少搬一次家,腾出的房子,可以给别的漂友住,这比到黑中介那儿找房源可靠;再比如二手电脑、电视、冰箱等,大部分漂友都喜欢买旧货,你不需要或更新掉的东西,可能正是别人特别需要的。假如‘北漂在线’能有一万人的有效访问量,这些就可能实现。”

  可是眼下,“北漂在线”还是范明星一个人撑着,一直面临人手、技术等困难,但他说会坚持下去。

  “我一直坚信北漂人,是不轻易放弃的追梦人,‘北漂在线’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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