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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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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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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人说如果在月光下奔跑,就可以让去世的亲人看见自己。恰好那天晚上月光很好,我便在月光下奔跑了很长一段路,你们看到我了吗……
一封发往天堂的信
2005年03月31日 00:09:15

 

 
我曾在月光下奔跑

  爸爸妈妈:

  你们一定很好,我知道。昨天,去商店买电池,一对母女在看衣服,母亲正拿着一件桃红色外套在女儿身上比划,说:大了点儿,大了点儿。她的背影让我一下子就看到了妈妈。然后,路过菜场,我看见一个身材瘦高稍微佝偻的中年男人拎着两包粉丝,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默默地行走在人流中。我有意绕到他的身边,听见他轻轻的咳嗽声,像极了爸爸。

  你们都是最平凡的人。谢谢你们的平凡。因为你们的平凡,我才可以从每一个适龄男女身上都能够重温你们。这让我觉得,你们从未离开过我。你们的天堂和我的人间一直融合在一起,天堂和人间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天堂亦是人间,当然,人间也是另一种意义的天堂。只不过许多人不明白而已。而我之所以懂得,是因为你们。你们让我成为一个清醒的天使。

  爸爸离开的时候,我十五岁。伤悲刚刚平复了一些,妈妈又离开了。你们走后,我们兄妹五个虽然各自成家,却也都有点儿像野孩子:自由自在的同时也无依无靠。因此我曾经无数次痛恨过命运的苛刻和歹毒,但,现在,我的喋喋不休早已沉寂―――大哥因为工作失误身陷囹圄四年,刚刚出来。二哥离异,开一家药店,大哥正帮他经营。小弟夫妇因为经济问题畏罪潜逃,经多方努力才归案自首,现在都被判了缓刑……我和姐姐算是比较平安的,但也跟着他们一波起一波落,十指连心,流血,剧痛。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终于不再抱怨。

  我学会了感谢,感谢一切。在一篇名为《谢辞》的短文中,我这样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痛苦之前我感谢生活,她给我平安;之后我感谢生活,她给我幸福;之中我感谢生活,她给我体验。繁华之前我感谢生活,她给我安宁;之后我感谢生活,她给我沉静;之中我感谢生活,她给我高潮。罪恶之前我感谢生活,她给我简单;之后我感谢生活,她给我深沉;之中我感谢生活,她给我挣扎。丑陋之前我感谢生活,她给我妩媚;之后我感谢生活,她给我淡定;之中我感谢生活,她给我煎熬……我感谢生活。她值得我感谢。喜悦,残缺,遗憾,她的一切我都在感谢中照单全收。我感谢生活。她值得我感谢。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滋味,每一滴泪水掉进笑靥……”

  当然,我最感谢的,还是你们。不会再有人像你们一样爱我,我们。再也不会。感谢你们让我们存在―――也感谢你们和我们分开。因为分开,我们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成熟和成长,让心灵获得最重要的智慧和坚强。我也替你们感谢了这分开。诀别固然至痛,但也免尝了孩子们带来的纷扰和烦恼。你们可以由此享受到原始的平静安宁。这让我欣慰。

  但我还是想念你们,在许多时刻。接送孩子上学,去田野里放风筝,买一只烤白薯……每一处微小的角落里,你们都会在我的眼前跳出,栩栩如生。一次,我听人说如果在月光下奔跑,就可以让去世的亲人看见自己。恰好那天晚上月光很好,我便在月光下奔跑了很长一段路,你们看到我了吗?我多么希望你们能看到啊。

  想说的太多,说出的太少。写了这些,才发现文字不过是最贫乏的诉说方式。也许,根本无需这样的诉说。每一个孩子的存在,对你们都是一种鲜活的缅怀。我们的每一颗心,都是你们的栖居地。我们会怀抱着最纯净的祝福与感恩,带着你们,将生活继续下去,下去。

  女儿 乔叶

  天堂里有没有下雨

  亲爱的松:

  已经快两年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今天下了初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地洒在焦渴的大地上,像你走的那个时节,让我禁不住又想起了你。

  天空是灰灰的,阴暗的仿佛是它的本色。趴在冰冷的窗台上,我在想,天堂里是什么颜色的?天堂也下雨吗?你在那里生活得可好?

  两年来,我没有接受任何人的爱情,我全部的情和爱早已随你的灵魂一同飞上了天堂,留下的,只是一颗被你占满了的疲惫心灵。我忘不了我们四年的每一个日夜,忘不了你在我耳际的每一次低语,在我发际的每一次抚摸,忘不了你为我写下的一句句诗,唱过的一首首歌。可这一切都过去了,都停在了两年前的那个夏天,两年前的那家医院,两年前的那张病床。

  大夫说你得的是一种贫血症,可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病症,居然能把你变得如此憔悴。后来,病痛把惟一的光明也从你的眼前夺走了,你只能去听,去感觉,去想像这个曾经熟悉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模样。你又一次抚着我的头发,用手擦着我淌下的泪,睁大了双眼试图再看看我,然而,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你流泪了,我知道那是绝望的泪水。可你却笑着对我说你想再看看我,你说你永远爱我,我努力地点头,努力地用正常的声音讲着我们俩过去的故事。可我没想到,这竟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次与你对话,竟是你属于我的最后一个笑容。

  当我下午急急赶往医院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就在你年迈悲痛的母亲的怀里,沉沉地睡了。是的,当时屋外正下着细雨,像今天一样,没有雷鸣,没有闪电,也没有风,只有一滴滴的雨水无声地落在这个世界上,伴着我的泪,默默地为你送行……

  你无法想像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是怎么度过的。我伤心、绝望,甚至要冲动地随你而去。那一段日子,连阳光都是灰色。我生活中所有的色彩都被你带走了,就像放久了的老照片,只留下一片泛黄的记忆。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楼群和街道都浸泡在雨水中,眼里的一切都是潮湿的,就像我此刻的心。松,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此刻也在想我吗?告诉我,这漫天的雨水中,哪一滴是你流出的泪?

  松,如果有来生,我一定选择做你的妻子,一定要让你看到我穿婚纱的样子,一定!

  你永远的爱人 丽洁

  我想回到过去

  亲爱的爸爸:

  昨天,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火车终于到达了哈尔滨,我也开始新的生活了。

  地图上,一个手指的长度,在现实中却有两天的车程。

  我们的生活,究竟该选择在回忆的过去,还是选择在未知的未来,或是留在挣扎的现在呢?

  自从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起,妈妈就开始酝酿我连想都没想过的事。

  当妈妈颤着手,递给我一张足够我大学四年费用的存折时,我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妈妈最近一直避着谈起您。

  为什么,妈妈最近不煮我们最爱喝的紫菜排骨汤。

  为什么,妈妈把您的东西通通都收了起来,甚至,还有那张你们“文革”时期的结婚照……

  太多的问号,全被妈妈的这个决定给画上了句号。

  妈妈说,她要跟张叔叔去日本。

  当时,我没抬头看她,而是,伸手取过了她手中的存折,转身就走了。

  爸爸,您觉得我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但是,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您走的时候说,要我好好地照顾自己,难道,那时您就知道妈妈不需要我照顾吗?

  前几天,我到机场送妈妈了,我也看到了张叔叔。他让我和妈妈说几句话,妈妈说了很多,我一句也没说,我只是拥抱了妈妈,还发觉她胖了点儿。

  当妈妈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消失时,我的心很痛,但没有您走的时候那么痛。也许,妈妈只是离别,而爸爸您是永别的关系吧。

  可是,我还是流下了眼泪,没有声音的眼泪。这时,我才知道什么是人生最痛苦、最无奈的四个字:生离死别!

  爸爸,您停在了过去。妈妈,却去了未来。而只有我一个人留在了现在……

  今年,清明节我不能回去看您了,妈妈,可能也不能。如果您觉得寂寞的话,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来哈尔滨找我,好吗?

  我想回到过去,顺便再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个湖边钓一次鱼,好吗?

  爸爸……

  儿 明明

  冬祭

  忽然,我梦到了父亲。

  我梦见我和父母姐姐们一起去旅行,我们好端端地坐在机场大厅里,忽然来了恐怖分子,手持火箭筒武装劫机。顿时火焰尖叫四起,穿各种航空公司制服的空姐跑得一塌糊涂,机场用灯打出字样,叫旅客们不要带行李,赶紧逃生。

  我去抱起父母的大衣,我甚至记得那明蓝色和温度,可是父亲―――他一向是一个节俭的人,一定不肯扔掉行李。我们都大声喝止他,他不听,还一个劲儿地揪背带。刹那间,一万年太久的刹那间,他倒下了,脸色像水泥板一样灰白,他去世了。而在梦里,我忽地反应过来,父亲早离世一年多了。

  我就这样从梦里哭醒。家里空空荡荡,衣服和阳光摊得一床全是。没人可以安慰,连一口热水也无,我就哭得像一个无比疼痛,却还没来得及学会说话的婴儿。

  这是父亲去后,我第二次梦到他。第一次,是我回武汉为他做了一周年,再回到北京的时候。梦里居然还很高兴,因为我在北京的家,父亲没来过,我一直很担心他找不到,不能来看我,看这个最小偏怜女。他有多宠我,我心里有数。

  在那个梦里,我是在武汉的家,我看不到父亲,可是我感知他的在。他进进出出不知在干吗,只是母亲能和他说话。我就通过母亲问他:“你在那边好不好?”“缺不缺钱?”非常非常地平静,并且恍然大悟,他不是死,只是移民了,就像有些人去加拿大或者澳大利亚一样,而他去了更远的地方。有多远呢?就算是月亮吧。他终于回来探望我们了。我没有签证,去不了他那儿,但总有一天我会去的。我还记得,我在梦里明亮几乎喜悦的心情。

  然而这一次我梦到他,在血与火、恐怖与激烈之间,他的脸,墓碑一样苍灰。他的墓志铭,是我拟的―――如果早知道我的笔会来写父亲的盖棺论定,我但愿文盲终老。

  泣不成声,打电话给朋友。朋友却只说这冬天的严寒,说那个世界和我们这个世界一样,也需要一件厚实长大的羽绒服。问我:你会烧纸吗?

  他教我找一个没人的角度,烧之前先画一个圈,表示这是私人的产业,防止野鬼来争夺。我一边抽泣一边怯怯地问:给人家一点儿也可以吧?我想其他的鬼也冷―――我的慈悲或者乡愚,但父亲一生都是这样的人。

  岁末大寒,北京始终是一座我陌生的城,秋天我和母亲一起去买过菜的露天市场已经关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买纸。凌晨三点,我从阳台上把新出的散文集拿进屋。两年来就出了这一本书,从一年五本书到两年一本书,中间发生了什么,我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在厨房烧,因为我怕火,厨房是离水最近的地方。如果不合程式,我父亲会体恤我的心,原谅我的笨拙。我甚至可以娇纵地说一句:还不是你惯的。

  书原来这么难烧透,封面封底都有胶,遇热就奇怪地皱缩起来。我折腾好久才想通应该撕成一页一页地烧。我的确是老幺,笨手笨脚了这么多年。火终于燃着了,小小的噼啪声,小火苗鼓动着像旗帜遇风的声音。

  这是我能给父亲的惟一礼物了。我的眼泪,呛咳着落下来。

  叶倾城

  外婆,我想你

  外婆:

  您好吗?您-还-好-吗?

  快六年了,您离开我们快六年了。七年前,外公走了,出殡时,下了入秋后的第一场雨。雨中,我们送走了外公,却不知是另一场悲痛的开始。

  当年那个幼稚的我不知您失去外公那锥心的伤痛,我不知您与外公那相伴相依的五十五载,我更不知外公是您心中的支撑。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以为,您会像我们一样,认为外公卧床三载,伺候了,孝敬了,认为无愧于外公了。可是我们忽略了,您与外公是相濡以沫、朝暮相伴的患难夫妻。做儿辈做孙辈的我们忽略了您失去的远比我们多。

  从那以后,您虽少了伺候外公的烦劳,清闲下来,人却老了起来。想来也是,共同置办的家却没了主人,您是何等伤悲。果然,您不经意地说起:“丫头,虽说你外公活着累人,可我也愿意他累着我,只要他活着,他就是和我说话的人,是我的主心骨儿。”当时,我的心抽动了。天哪!我竟不知外公对于我和对于您的意义是何等的天差地别!

  您的心是苦的。十九岁来到这个家,与外公生活五十五年,分离又岂止难舍难分。您的一生是操劳的。虽说众多的儿女孙男,有谁知您的苦楚。终于,您在外公走后第二年的冬天也走了。外婆,我为什么没想到失去了外公就离失去您不远了?

  小时候总是盼不到那姗姗前移的年。可,您逝去鲜如昨日,可,六年横在面前。您的好,您的爱,您的一切,我已不可能再触及,惟有独自在心中慢慢舔食回忆。

  一七祭、三七祭、五七祭、七七祭、百日祭、周年祭,次次去,次次伤心,因为您是自己选择离开的,这让我难过不已。外婆,我想见您,想见您,可天人两隔。外婆,您会看着我吗?看着我长大,看着我成人,看着我欢喜,看着我悲伤……

  阴历十一月初六,您离开的日子,逝去如斯,怀念如斯,我摸着您冰凉的手,任性地放声大哭,哭您的早走,哭我的晚来,哭您的善良,哭我的无奈……

  外婆,您曾经摔伤的手腕阴天时还疼吗?外婆,您还想着给我们做棉衣吗?外婆,您还挂念着妈妈吗?外婆,您还心疼着小舅舅吗?外婆,您走后,妈妈和姨姨一度似失根的花儿,无线的风筝啊!外婆,您走后,这里发生的一切,您可知道?

  泪水纵横了满脸,思念充满了内心。您和外公在一起吗?过得可好?在一起在远方默默地保佑着我们吗?外婆,您放心吧!爸爸对您的小女儿―――我的妈妈,对您的惟一外孙女也很好。放心。

  外婆您安好!

  外孙女 丫头

  超越时空的慰藉

  小雯:

  你过得还好吗?有没有想小姑姑啊?小姑姑可是非常想你啊!

  小雯,今天小姑姑在南京商场看见一个非常漂亮的发夹,准备在清明的时候给你“寄”过去,小雯小时候可爱漂亮啦,小姑姑是知道的,不知道小雯现在头发有多长了?记得那时候小雯的头发就已经蛮长了,小姑姑给小雯扎两个辫子,再套上两个星形的蝴蝶结,真是个小美人!

  算一下,小雯应该有九岁了吧,如果上小学的话,是三年级了。我猜想小雯的成绩一定特棒,小时候的你就是那么聪明伶俐。小姑姑最喜欢和小雯一块儿背唐诗了,小姑姑记得教过小雯两首,一首是“鹅,鹅,鹅……”,还有一首是“离离原上草……”,小雯学得可快哩!一直要嚷着叫小姑姑教唐诗,现在的小雯唐诗三百首肯定能背下了吧!

  小雯小时候可坚强了!小姑姑记得2001年5月1号,小姑姑放假的那天陪小雯去医院挂盐水,那时小雯才四岁,蹦蹦跳跳的,多惹人喜爱。我们当时以为小雯只是高烧不退,挂几瓶盐水就没事了,小姑姑坐在小雯床边,陪小雯说话,唱歌给小雯听,小雯对小姑姑说:“小姑姑,这针扎在手手上疼……”

  小姑姑听了心里好难受,给小雯讲故事解闷儿,给小雯买最喜欢吃的果冻,小雯看小姑姑那么心疼你,笑了。小雯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小姑姑放假后又回学校了,没过几天,就听家里人传来消息,小雯得了白血病,没有多长时间了。小雯你知道吗,小姑姑当时心里有多难受吗,小姑姑是多么舍不得你啊,这么一个活灵灵,可爱的小生命才刚刚开始,还未享受到生活的快乐,就这么结束了吗?小雯,你知道吗,小姑姑当时每天祈求着奇迹能出现,祈求着上帝能放过你,我又在想,是不是你太聪明,太惹人喜爱了,所以上帝把你抓过去,让你陪陪他呢……

  小雯,你走的时候打扮得很漂亮,毛衣,裙子,外面套了一件粉红色的小风衣,小姑姑送你上路的时候,晕在了车上,我是多么想留住你啊,雯雯!

  小雯,你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了,你那么招人喜爱,一定在那边过得很好。

  小姑姑一直都带着小雯送的那盒蜡笔,小姑姑用它画出小雯的模样,这样小雯就一直在小姑姑身边了……永远爱你的小姑姑玟

  永远阳光灿烂的笑脸

  同桌:

  近来好吗?

  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又想起了你那阳光般灿烂的笑脸。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如今,我们不再是一个个刚踏入初中校门的少年,而成为一个个将要走出大学校门的青年。

  寒假时,我们老同学一起去了初中时的学校,还到了我们上过最后一节课的教室。坐在当年的座位上,我们没有兴奋,没有激动,也没有欢声笑语,因为我们身边少了你。

  同桌,还记得吗?当年我们抢甘蔗吃。当时,你和马一人拿着一根甘蔗进教室,还故意在我们面前炫耀。我们二话没说,一哄而上,抢走了你们的甘蔗。我们跑,你们追,偌大的一个教室,我们都嫌太小。桌子被拉得稀里哗啦,凳子也一个个四脚朝天,等我们停下来时,甘蔗早碎了,谁也没吃上一口,我们个个却累得满头大汗,笑得直不起腰来。

  那时的我们觉得天很高,地很远,我们就像在天空里自由翱翔的小鸟,快乐而张扬。

  还记得我们曾为了一个不关你我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拍案而起,摔门而去吗?可没过五分钟,我们又言归于好,继续高谈阔论。现在想起来,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美好。

  可是,命运却对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短短一顿饭的工夫,我们走读生仅仅回家吃了一顿饭,回来时,你就走了,走得那样匆忙,走得那样悄无声息,留给我们的只有你脸上那平静温和的微笑。

  面对你的离去,我们心如刀绞,但看到你那在白色静谧环境里依然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我们没有理由不回你一个微笑,只是我们笑得很牵强、很无奈,蕴含着满腹悲绪、满腔苦涩。

  你带着笑意离开,我们却无法以笑意相送。因为我们知道,你那微笑是对我们的祝福,对我们的留恋,对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的不舍。永别的泪水顺着脸颊悄悄地流,我们留不住你,只好不情愿地送送你,不是我们不愿意送你,而是我们舍不得你离去。

  我们站在你的身边默默无语,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停止了转动,周围一切的一切都在虚化,都在模糊。为什么?为什么存在和虚无就在那飘渺之间?为什么?为什么仅仅是骑一次自行车,门上的玻璃就把你带走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没跟我们说一句话,就那么匆忙地走了?

  你走了,我们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我们似乎在一夜之间看穿了整个人生。有时,我们也会遇到挫折、经历坎坷,但这些与生死离别比较起来,显得那么轻微、那么无所谓。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就像你走时用微笑示意我们的那样。

  好了,不说这些了,要不然你又要说我多愁善感、没完没了了。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我相信你那边也一样,是不是?因为你有一张永远阳光灿烂的笑脸。

  我们永远为你祈祷、为你祝福。

  同桌 君

  腕饰

  一个女人,即使到了七十来岁,也还是爱美的,比如母亲,她想要个腕饰。

  2004年12月15日晨,接到家里的电话,母亲走了!

  漫天大雾,茫茫一片,没有一辆车到高淳。也不知转了几圈,冷风中我一身是汗。叫车吧。问了几辆的士,没四百元不跑。我说:打表不行吗?的士司机好像商量好了似的,说,打表谁跑那个鬼不生蛋的地方。忽然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出租车,女司机伸出窗外的手上,戴一只圆润、浑黄的腕饰。恍然感觉,这一定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我走过去,问她:“跑一趟高淳行吗?”女司机说:“对不起,我不跑长途。”

  就在她启动车子的刹那,雾中突然闪出一道阳光,照亮了她手上的腕饰,我不知是对她还是对我自己说:“我母亲去世了。”

  出租车停下。女司机看看我,轻轻地问:“真的?”没等我回答,她说:“我送你去。”

  雾锁高速,我们只能走老马路。出租车小心地穿出城市,驰进江宁、溧水。雾渐渐散了,窗外,冬天的乡野分外安谧、宁静,似乎沉睡了几个世纪。

  母亲还沉睡在床上。这一次,是永远地安睡。即使是七十七岁的高龄,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也还是短暂的一瞬。在这一瞬,她的一个小小的心愿―――戴个好看的腕饰,作为母亲独子的我,却没能让她老人家如愿。

  在一片“来了!来了!”的家乡话中,我下了车,问女司机车费多少钱。她指了指表,二百三十二元。“你给二百三十块钱吧。”我给她三百元,请她不必找了。她执意将七十元找给我,并犹豫着说:“我可以给老人上炷香吗?”

  “当然可以。”“我母亲也是上个星期去世的。”

  我又看了她一眼,一身简装,眉宇间锁着哀伤。我知道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人,会认出另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人。她认出了我的真实,此刻我也认出了她的伤悲。

  我对女司机说:“我想买你这个腕饰,给我母亲。”

  女司机愣怔了一下,脱下腕饰,说:“拿去吧,买什么!”

  我小心地捧起母亲的手,我的脸轻轻地贴上去。然后,我将那个腕饰小心地戴到母亲的腕上。母亲瘦弱的腕因了这个圆润金黄的腕饰,丰满起来。

  按照我们老家的规矩,穿着麻衣戴着重孝的我,对着年轻的女司机,跪下去。我在心里默念:愿好人一生平安。

  戴着腕饰上路的母亲,您在天堂还好吗?

  陈振学

  您在天堂里后悔吗

  亲爱的爸爸:

  清明的细雨淋湿了妈妈的眼睛,我知道她一定是偷偷去看过您了,可她依然若无其事强作欢颜。多么想同她一道去您的坟前,培一把黄土,摸一摸墓碑,诉说对您的思念,可是我不能拆穿妈妈的谎言。我必须相信,爸爸调到了重要单位,正在遥远的地方执行公务不能联系亲人!

  我已经十三岁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赖在您怀里撒娇的小女孩儿。

  当我无意中得知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失去了您,痛苦得万箭穿心,但我坚强地承受着,没有向妈妈发问。每一次,当她递来您从“国外”捎给女儿的衣服,我都把眼泪流在心里,像以往一样欢呼着试穿新装,雀跃着给妈妈看。

  可是,夜深人静,躺在自己房间里端详您的照片,我一次又一次泪流满面!

  爸爸,您知道吗?无论多少人痛恨您腐化变质,唾骂您死有余辜,您都是我的爸爸。您虽然死于一颗正义的子弹,女儿仍然固执地相信:天堂里,依然会接受您忏悔的灵魂。

  女儿知道,您一定是后悔了。

  多么想像从前一样,在这草长莺飞春意盎然的季节,一手牵着您,一手牵着妈妈,去公园踏青,去郊外放风筝。那时,我们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家呀,您英气勃勃挺拔伟岸,妈妈文静娴雅美丽超群,而我,天真活泼漂亮可爱。您曾信誓旦旦地保证:要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为我和妈妈撑起一分无雨的天空,让我们无忧无虑,优越而富足。可是爸爸,是不是就因为这样的念头,您一步步滑向了犯罪的深渊?

  曾几何时,您是那么的出色,一天比一天荣耀、风光……

  您走了,是妈妈一个人苦心孤诣为我撑起了无雨的晴空,三年中,我一直期盼您早日归来合家团聚,直到不久前浏览旧书摊,读到一本三年前报道您“蜕变”始末的杂志,才知道您与女儿,早已是阴阳永隔不能相见!

  爸爸,我已不忍心再责怪您。就算天堂像家里一样舒适温暖,您也一定是像我这样彻夜难眠,一幕幕回想着曾经幸福的往昔。没有女儿的陪伴,您孤独吗?没有妈妈陪伴,您孤独吗?孤独地永别最爱的亲人,您一定是痛彻心扉,追悔莫及。

  多么希望有来世啊爸爸,来世,让我还做您的女儿,偎在您怀里听故事,牵着您和妈妈迎接羡慕的眼神,不需要豪华的房子,不需要花不完的金钱,哪怕清贫如洗,但我们会一世厮守,幸福宁静而又温馨!

  亲爱的爸爸,我已经学会了坚强地直面人生,但要等妈妈认为我足够坚强的时候,才能和她一道去看望您……

  您最爱的女儿

  那一点点岁月

  从办公室的窗外望去,有些树叶就没来得及告诉别人一声,就发黄了。

  身边的亲人陆续地用各式各样的方式离开我。想起了四十岁便离开这世界的姐夫,以及凡是能够想起的那些或远或近的亲人们。岁月真是格外短暂,在不知不觉中,远离我们。实在想不出用个什么词好。还是用“一点点”吧。追忆追忆我们那不断流逝的点点岁月。

  通常我们是避讳死亡的,轻易不愿谈论这个话题。以至于我们对生活的规划往往是按照自己长生不老的可能而设计。或者至少是活一百岁甚至二百岁。其实我们的岁月只有一点点。绝大多数都不值得夸口或者记载下来。活着的继续好好活着,而死掉的就死掉了。没有什么!

  姐夫死的时候,身边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处理,生意上的、生活上的、感情上的、债务上的等等,以及他怎么也放不下的刚刚四个月的女儿。谁都无法想像和预料脑溢血就将一个体壮如牛的汉子彻底撂倒,仅仅三天便离开人世。一言未发。医生说我姐夫当时是属于深度昏迷状态,没有意识,所有的反应都是条件反射,就好比风吹动了你的头发,头发动了一下,而已。这个说法是无法让我信服的,那三天,姐夫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和他的生活有关系的。他躺在病床上,浑身都是管子,他拼命地挣扎,想要拔下那些管子和插在他身上的针头,最后我们不得不遵医嘱,用毛巾撕成条儿将他的手脚捆在床上。之后我惊讶地发现,姐夫居然将手指头使劲地弯过来,企图解开捆着他的结。只要稍不注意他就能成功地解开。无论你系上怎样的结。他惟一做不到的就是说话,从床上坐起来。

  姐夫随时都想从床上坐起来,他不断地做着这样的努力。三天里随时都这样努力着。最后一天,他几乎就要坐起来。紧闭着眼睛,双手双脚挣得笔直。然而终归他没有坐起来,只是老老实实地再躺下,接受这个结局。

  再后来,我在他的耳边提起他的女儿,他便流下泪水。我明白了,他是多么不甘心离开这个世界,多么牵挂他留在世界上的这些亲人啊。

  最后,那年正月初四的上午,姐夫不再挣扎,呼吸和心跳停止,医生仔细查验了他的瞳孔,正式宣布,病人已经死亡。

  死亡就这样到来,凸现在我们的眼前。

  四十年的普通岁月,根本不值得叙述出来。姐夫是个胖子,走在大街上,跟所有胖子一样,那样的普通。在办理他的丧事的时候,才发现他年轻时的照片,我们挑了一张最好的。不仅那时他不胖而且比较英俊。我们把这张照片放大,挂起来,让亲人们追思他最美好的年华。

  姐夫去世那年整好四十岁,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三十一周岁,也日渐开始发胖。裤腰带上的扣眼一放再放,就快要成为大街上的一个普通胖子。

  因此,我觉得有必要追忆追忆我们那已经逝去的点点岁月。对于岁月,其实,过去的已经过去,不复存在,未来的还没有到来。而对于现在,其实我们无法真实地捕捉到岁月的真实面目。转瞬即逝。

  我们那点点的岁月啊!

  姐夫的女儿起名赵雪,如今快满一岁,已经出落得活泼可爱、乖巧伶俐,虽然完全符合户籍和计划生育政策,可能是因为她的父亲去世的原因,至今也没有上上这个城市的户口。我想,无所谓了,好好生活比什么都重要,她长大以后,我想我要告诉她,在哪里都可以认真地、平静面对我们那一点点的岁月。

  刘书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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