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个月，由于独岛主权争端、日本教科书歪曲历史等问题，使得饱受日本殖民侵略之痛的韩国再次爆发了空前的反日浪潮。我国读者通过传媒看到了高丽民族的血性男儿们在日本驻韩大使馆前向世人展示的抗议场景。其实，韩日之间的风波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近几年，韩日关系本来已经大大缓 和。去年卢武铉总统会见来访的小泉总理，甚至作出过“在任期内不追究日本过去的历史”的许诺。两国政府承诺，摒弃过去的矛盾，在建交40年之际，把2005年定为“韩日友谊之年”。随着“韩流”文化在日本的升温，由裴勇俊掀起的“勇样”旋风多少缓和了韩日两国之间的仇恨。为什么韩日会再次交恶呢？根源在于，这一对东亚宿敌之间历史的创伤太重。虽然双方都声称己方为实现和解和合作，作出了不懈的努力，而互指对方缺乏诚意。但事实上，哪怕微小的事件都会引爆埋藏在韩日关系中的地雷，使得朝鲜半岛三千里江山反日情绪再次高涨。只能说，两国间的关系太脆弱了。对昔日殖民者日本的仇恨，已经深埋在韩国国民心中。笔者2003～2004年在韩国讲学一年，时时都能感觉到韩国人处处与日本对着干的心理。

　 在主权问题上，韩国对日本是寸土必争，决不退让。

　 韩日两国之间有一个小岛，韩国称为独岛，日本称为竹岛，长不过200米，全是礁石。独岛在韩日关系中的地位，犹如中日之间的钓鱼岛。这个岛数十年来，实际被韩国牢牢控制着，但双方都声称对此岛拥有主权，两国为此引发的争端可谓年年有。今年2月23日，日本岛根县议会讨论制定《竹岛之日条例案》，宣示对独岛的主权。24日，日本驻韩大使在汉城一个记者会上，再次表示“无论从历史上还是从国际法上来看，竹岛都是日本领土”。韩国对此立即作出了愤怒的反应。在事关领土的问题上，朝鲜和韩国双方可以说异口同声。朝鲜劳动党机关报《劳动新闻》号召人民用“沉冤得雪的意志来打消日本企图再度侵略朝鲜半岛的野心”，称“日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我民族应该对日本的100年罪恶进行彻底的清算”。韩国的反应更为激烈，人们称日本大使的发言是“没有枪声的侵略宣言”，要驱逐他出境。执政党和在野党惟恐对方说自己“亲日”，都表现得特别“抗日”。执政的开放国民党告诫日本要“清醒地认识到忘却历史的民族没有未来，是成为朋友还是受到排斥，日本应作出选择”。每次对此岛屿的争端，最后都是日本服软。

　 海岛国土要争，海域标识也不退让。在韩国与日本之间横亘着一片汪洋，日本出版的地图标的是“日本海”，可是韩国依据一些古地图，发现在19世纪以前，这片汪洋标的是“东海”。据此，韩国不依不饶地通知联合国及各个国家的地图出版部门，要他们对这片海域标为“东海”，至少要同时标明“东海”和“日本海”。

　 有形的海岛海域要争，无形的国家英文拼法也要还其历史面目。在韩国城市的大街上，大学校园内，经常能见到韩国的英文拼法不是常见的“KOREA”，而是“COREA”。据我的韩国同事和学生介绍，1910年日本占据朝鲜以前，朝鲜的国名英文是“COREA”，但因为在国际排名上，此英文国名排在“JAPAN”之前，日本殖民者就强行改成了“KOREA”。近年将“KOREA”改回“COREA”的国家正名运动正在韩国如火如荼地展开。

　 从上述涉及主权的事例中不难看出，韩国是个民族自尊心极强的国家，对日本韩国绝对不示弱，真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日本人横不过韩国人。

　 历史问题是韩日关系又一症结。2005年，注定是韩日关系史上不寻常的一年：100年前，日本强迫韩国签订《乙巳条约》，韩国自此丧失了内政外交自主权，沦为日本的附属国；60年前，二次大战后，结束了日本的殖民统治，朝鲜半岛光复了；40年前，韩日签订《韩日协定》，两国正式建交。几十年来，日本总是力图美化其对韩国殖民的历史，将日本对韩国的吞并美化为韩国自愿与日本“合邦”，说日本对韩国的殖民统治推进了韩国的近代化，为此不惜多次篡改历史教科书，首相及政要还多次参拜靖国神社。日本同时还逃避对韩国的历史责任：如否认二战时期的慰安妇问题、拒绝对二战时从韩国被强征到日本服劳役及兵役的劳动力进行赔偿、对在日本遭受原子弹伤害的韩国人不予补偿。针对日本上述行为，韩国则以牙还牙。

　 一是大张旗鼓地在全国宣传、歌颂韩国历史上各个朝代的抗日英雄，如各大城市都屹立着16世纪末率领朝鲜军队打败丰臣秀吉率领的日本侵朝军的李舜臣将军铜像。我在韩国任教的光州市就有以他的封号“忠武公”命名的“忠壮路”。上世纪韩国独立运动史上著名的爱国义士安重根、尹奉吉，他们为了韩国的独立，先后冒死剌杀或炸死日本军政要员，自己壮烈牺牲。他们的事迹在韩国家喻户晓。韩国设在上海的抗日临时政府的总理金九在韩国被尊称为国父。这些民族英雄在韩国国民心中享有极高的地位。

　 二是彻底清算“韩奸”。去年韩国国会通过《日占期间亲日行为真相查明特别法》。该法案旨在调查1910年至1945年日本占领时期某些国民的“亲日反民族行为”，并列出具体行为18种，主要有：讨伐抗日的韩国独立军；杀伤及处死独立军及其家属；为《乙巳条约》及《韩日合并条约》作出了贡献；获得日本人颁发的爵位；在全国范围内主动宣传煽动或强行招募学生军和征用劳动力等等。军衔在中尉以上的都在清查之列。成立直属于总统的“查明真相委员会”，还要定期公布清查结果，甚至要编“韩奸辞典”。按说，日本投降已经近60年了，那些当年的韩奸们恐怕大多数已死了，活着的少说也有80岁了。这些事例给人一种印象，就是韩国是个不健忘的民族。对历史的大是大非问题，不会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轻飘飘地抹掉。最近韩国高丽大学历史系有个教授在日本一家刊物上撰文美化日本殖民统治，激起了全韩国民的口诛笔伐。该校学生会更是痛心疾首，成立了“日本殖民残渣清算委员会”，接受全校师生对亲日派的检举，宣称要公布该校有明显亲日行为的所有教授的名单。

　 三是对日本提起民间讼诉，要求战争赔偿。首先是当年的慰安妇勇敢地站出来声讨日本军人对她们的伤害，尚存的上百名慰安妇老妈妈每周一次聚集到日本大使馆门前示威，抗议日本政府对慰安妇的暧昧态度，要求讨回公道。据报道迄今已经集会示威了600多次。她们的遭遇得到了韩国民众的极大同情。去年曾有一个著名影视女明星以慰安妇的打扮录制一个音乐盒带，遭到社会各界的痛斥，甚至有人要求她以死来向这些悲惨的老人们谢罪。其次是要求日本政府对二战期间被强制服兵役和劳役的韩国人进行赔偿，对在日本遭受原子弹侵害的韩国人给予补偿。日本政府对韩国民间的这些要求一概拒之门外，理由是：韩日建交时两国政府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不再理会韩国“民间请求权”。这与对待中国民间要求赔偿的态度如出一辙。不过，日本政府在这方面已经有所松动，最近已经许诺对部分遭受原子弹伤害的韩国国民进行补偿。

　 四是政府表态，甚至总统讲话，表明对日本歪曲历史的不满。仅今年3月以来，卢武铉总统就先后三次发表了口气一次比一次强硬的对日讲话。在纪念韩国“三一独立节”86周年仪式上，要求日本对待过去应该“真心道歉和反省，如果有需要赔偿的事情应进行赔偿”，并认为这是“全世界普遍采用的清算历史的方式”。这是战后韩国第一位公开向日本提出战争赔偿要求的总统。3月23日，卢武铉在青瓦台网站上发表《就最近韩日关系致广大国民的一封信》，表示“不会再对日本企图将过去的侵略及殖民统治罪行正当化并重新贯彻霸权主义的行为坐视不理”，还强调：“即使面临再大的困境，我们都不会退缩或犹豫不决，一定要将韩日之间存在的问题彻底解决。”韩国媒体将这次讲话比喻为卢武铉政府对日本发起了“外交战”。4月初，卢武铉再次抨击日本说，“与视侵略和加害别国为光荣的国家共存，是韩国最大的不幸，也是全世界的不幸”。我们还可以看到，在这一波反对日本“谋常”的潮流中，是韩国冲到最前面，认为不能正视历史的日本没有资格充当联合国常任理事国。

　 韩日经贸关系十分密切，然而贸易摩擦不断。2004年，韩日两国贸易总额达664亿美元，日本是韩国第三大贸易伙伴国，但令韩国伤脑筋的是，韩国对日贸易逆差竟高达222亿美元，高于韩国对中国的贸易顺差（202亿美元）。这大概就是韩国与中国在政治、外交上越走越近，而与日本交恶在经济上的解释。在韩国人看来，经过几十年的经济高速发展，韩国已经迈入世界经济十强，尤其是近些年韩国的IT业在世界上处于领先地位，更使他们增添了自豪感。在他们的潜意识中，韩国制造的产品并不比日本差多少。像三星电子的手机、现代的汽车、LG的家电至少可与日本产品平分秋色。韩国人总是尽可能购买国货。每年韩国的汽车销售量中，外国汽车不足3％。每当韩日关系出现寒流，日货在韩国的销售立即滑坡。据韩国《联合网》的消息，今年3月，日本的凌志轿车销售量比去年同期下降了近1／3，将外国汽车在韩国销售老大的位置让给了德国的宝马。下降最快的还是日本的数码相机，而三星数码相机的销量比平常增加了30％。

　 在韩国社会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最近几年，韩日两国合拍的电视连续剧越来越多，但是爱情的主人公总摆脱不了“韩男日女（韩国男子与日本女子）”的模式。据韩国电影界人士说，这种结构就是考虑到了韩国人对日本的微妙情绪，因为“韩国曾经历日本帝国主义强占时期，而且韩国人对日本男人有着‘妓女观光’的极坏印象，他们在心底里接受不了‘日男韩女’的主人公结构”。这是韩国人对日本说的另一种“不”。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