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单图书大厦刚开门,进来个一瘸一拐的小伙子,他吃力地爬上二楼,走到文学书的展台前,目光飞快地游移。当拿起那本《都市情缘》时,他的手有点儿颤。为出这本书,花光了他十多年打工的积蓄。
名人出书后,出版社会铺天盖地做宣传,搞签售。而他一个无依无靠的打工仔,竟也异想天开要过把签售瘾。
他站在角落,左顾右盼翘首等待着。“哥儿们,给咱签个名吧。”几个打工的哥儿们拿着书离老远就冲他招呼。他接过书,匆匆在扉页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尹艳战。每签完一本,他都紧张地抬起头警觉地东张西望。
“我只能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签名,生怕被书店的人发现后把我哄走。”那天,尹艳战担惊受怕了6个钟头,为买他书的几十个打工哥儿们签了名。
“名人能签名售书,我为什么不能?”尹艳战反问。“从小到大,我始终在和别人较劲地活着,总想活得趾高气扬。”他紧紧攥了攥拳头。
命运对尹艳战很不公平:3岁时患小儿麻痹;上小学时母亲自杀;刚成年父亲又惨遭车祸去世;不久,他赖以维持生计的残疾人印刷厂又倒闭了。
“我能活下来挺不容易的。”尹艳战脸上掠过一丝苦笑。
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夜,借钱做小买卖的他,蹬着载了几百斤货的三轮车,下坡时,残疾的左腿没踩住车闸,车翻了,连人带货滚在雪地上差点儿摔死。
拖着残疾的腿,他走南闯北打工,推销水泥袋,当勤杂工,给小报拉广告……之所以还活着,是为圆一个梦。
尹艳战的梦是:当作家。虽历经坎坷,但梦始终没灭。
32岁那年,他从吉林白山来北京打工,在广告公司谋了份差事。住地下室、啃干馒头,因业绩不佳,三个月后被炒鱿鱼。此时正赶上过年,别人阖家团聚时,他孤独地躺在地下室,想起逝去的双亲,禁不住失声痛哭。
又到一家广告公司打工,凭业绩他当上副总经理,手下有几十人听喝,可因老板克扣员工工资,他打抱不平又丢了饭碗。在第三家广告公司打工时,他已混到能骑着电动自行车,背着笔记本电脑,满世界晃悠了。
没想到刚混出个人样儿,尹艳战便辞了职,租了间只能放一张床的农舍,走火入魔似的要圆自己的写作梦。
书一气呵成写完了,主要写他在北京打工的经历。他从“114”查到在报上看到的出版界“大腕”的电话,“大腕”介绍他去找出版社的编辑。编辑看过书稿,肯定了书的质量,但因不是畅销书,要推荐给其他出版社,他急了:“如果书的质量能达到出版要求,我花钱也要出!”
最终书出了,但他打工省吃俭用攒下的3万元却给了出版社,卖一本书给他4.5折书款。即使3000本书全卖完,他也要承担近万元亏空。
书上市了。听说图书大厦进了100本,他兴冲冲地跑去,挨个书架找,竟没找到。经电脑查寻才发现,书被插在一个很隐蔽的书架上,只露出书脊。
他知道,不是名人的书很难放展台上,就想了个招儿,找图书大厦发行部,以作者朋友的身份说:“我们一帮人都想购买《都市情缘》,可找不着,能不能放展台上?”
刚好展台上有个空儿,他的书被放上去了。窃喜之余,他赶紧通知打工的哥儿们,希望他们某日到图书大厦来买书,他给签名。
尹艳战并不满足出了本书,“这只验证了我的能力,并没改变我的命运,我不还是个打工仔吗?”这离他想当个正儿八经的作家,拥有大量读者的梦,还差得远呢。
此后的一年半,他跳来跳去在几家广告公司打工,直干到在业内小有名气,今年初又辞职了。“攒了一笔钱,够生活费了,我再写第二本书。”尹艳战嘿嘿一乐。“写完了先在网上发,根据网友的评论修改,然后再找出版社,我会要求版税,不再自己掏钱了。”
由于残疾,打小家人就给他设计了多条生路:修表、修无线电、开小杂货铺……他一样也没看上。“我从来就不把自己当残疾人看,也不自卑。我喜欢跟人较劲,非得干出点儿成就不行。”
他的书中有首诗:我不相信命运/是生来注定的/因此,我还活着/活下去/只为了反抗/所谓的被注定的命运/走下去,路越崎岖/前方的风景越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