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让世界震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有5个人，其中4个是女性。这四位女性，就是日军性奴隶―――“慰安妇”，她们均来自朝鲜。特殊的是，其中一位“慰安妇”已身怀六甲，只见她眉头紧锁，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撑着沉重的身体，几近瘫痪地靠在崖壁上，痛苦之情溢于言表，旁边的另两位女子都担心地 望着她。

　 这就是后来被称为“怀孕的‘慰安妇’”的经典历史照片，它珍贵是因为，这张照片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的惟一一张关于怀孕的“慰安妇”的照片。

　 日前，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追索―――朝鲜“慰安妇”朴永心和她的姐妹们》一书，就缘起于上面这张“怀孕的‘慰安妇’”的照片。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日军的欺骗下，17岁的朴永心，从朝鲜故乡来到中国。她悲惨的“慰安妇”生涯从南京开始，以后被辗转送往缅甸、云南。在云南，中国军队大反攻的最前线，许多“慰安妇”被临近覆灭的日军残忍地处死，而朴永心却拖着八九个月的身孕，在漫天烽火中奇迹般地逃生，并被美军战地记者以文字与照片的形式留下记录。几十年后，人们居然找到了现在还活着的照片上的孕妇―――朴永心。

　 2003年底，在该书的作者―――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苏智良的邀请和组织下，中、朝、日三国组建联合调查组，82岁的朴永心，以老病之身和顽强的意志，沿着当年的受害路线，从南京到云南，对历史的遗迹一一求证，这一跨国的追索行动，成为控诉日军实施“慰安妇”制度的证明。

　 苏智良遇到朴永心是非常偶然的。2000年底，日本、朝鲜、韩国、菲律宾、中国内地及台湾地区的民间组织发起了“审判日本军事性奴隶制度女性国际战犯法庭”活动，苏智良担任中国代表团团长，在苏智良手中还有3张日军侵华时拍摄的怀孕裸体女性照片。巧合的是，“怀孕的‘慰安妇’”―――朴永心老人作为朝鲜方面的幸存者和原告之一，也来到了法庭。尽管当时日本右翼势力干扰十分严重，在法庭休庭时，苏智良还是设法拜访了朴永心。当朴永心经过仔细辨认，证实那张大肚子“慰安妇”照片和苏智良手中那个裸体孕妇照片中的“慰安妇”同是她本人时，苏智良震惊了。

　 苏智良想，被迫充当“慰安妇”，因性暴力而怀孕，又历经无数血战与磨难而存活下来―――朴永心多难曲折的一生几乎就是一部完整的日军“慰安妇”史。由朴永心这个奇特的战争个案，可以推及朝鲜受害女性群体，从而揭露日军推行军事性奴隶制度的战争暴行。

　 后来，苏智良及其夫人陈丽菲在国内外友人的帮助下，向朴永心和朝鲜太平洋战争赔偿对策委员会发出了邀请，2003年11月16日，朴永心老人开始了她的重返中国之路。

　 11月19日，朴永心在人们的搀扶下走下到达南京的火车，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原本以为老人至少会抬头看看当年住了3年的南京城，但直到下了火车，老人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的脚下不肯抬起。这一刻，老人全身已经瘫软，要两三个人搀扶才能迈步，后来老人被架到了轮椅上。

　 苏智良说，让老人回忆往事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自老人到达南京的那一刻起，直到整个活动结束前，老人的脸上根本没有一丝笑容。“这让我记忆非常深刻”。

　 11月20日下午，经过休息的朴永心显得从容了很多，她与调查团一起来到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当她在纪念馆遇到9岁时就被日本人强暴的杨明贞大娘时，两位老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互相凝视一会儿后，75岁的杨大娘忽然哭了起来，82岁的朴永心一边赶紧用左手抹眼泪，一边用右手不停地拍杨大娘的胳膊，不住地用朝鲜语重复：“不哭了，不哭了。”就像姐姐安慰着自己的妹妹。

　 11月20日下午，朴永心最重要的行程开始了。她重返自己被诱骗当“慰安妇”的南京利济巷2号内的19号房间。

　 苏智良在书中是这样记录的：利济巷2号是20世纪30年代一幢2层洋房，起初就是按照日式房屋的结构建造的。如今，外面的灰墙只要轻轻碰一下就会有石灰哗哗散落。洋房的一楼是卤菜店、面食铺，嘈杂的人声给这座老楼添了点色调。

　 进入老楼外围的那一刻，朴永心老人表情已经开始凝固。沿着灰暗的弄堂，当2号的红漆木门出现在老人面前时，老人低下了头，泪水瞬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随即，抑制不住的苍老的悲声陆续传出。近10分钟后，老人逐渐平静下来，她深深吸了口气，说了句：“进去吧。”

　 人们搀扶着老人走进2号，走上2楼，没有人指引方向，老人自顾自地左转，走进了第三间房间，这正是当时的19号房间。

　 老人走进房间里，仔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不久，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激烈地挥动起胳膊，整个人使劲地往地下坠，她重重地捶胸口，撕心裂肺地大喊：“你们为什么不去打日本人！”……朴永心老人在房间里待了10分钟左右，在这10分钟里，她面对房间里凹进去的那块地方（记者注：凹进去的一块以前就是为了放床所设计的），不停地说着“要撞墙”、“要跳楼”之类的话。

　 苏智良说，老人的这一切言语行为，都说明了“确认”日军推行军事性奴隶制度的战争暴行。

　 11月22日，朴永心老人到达了云南松山，并与当年的救命恩人李正旱老汉重逢。李老汉回忆，在日军与中国军队决战的时候，朴永心所在的腊勐慰安所附近的厨房被强烈的炮火掀掉，他自己救过那个大肚子的“朝鲜婆”，并请她吃饭，把她送到卫生所。苏智良说，朴永心与李正旱两人的相见，是整个调查过程中最感人的场面。

　 11月28日，朴永心老人的重返中国之行结束。

　 “写此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整个社会做一个解释”，苏智良说，希望用我们手中的笔，不断记录下所见所闻，将战争的罪恶，将这一段日本政府至今还在隐瞒和回避的历史真实，昭告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