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韩“端午申遗”纷争凸显我无形文化遗产流失加剧

　 实习生 张昊华

　 不同声音：

　 他国申报成功凸显中国传统文化之深远影响

　 申报先后是各个国家的问题，但申不申报是文化主权问题

　 11月25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了第三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简称“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中国申报的“中国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和中国、蒙古国联合申报的“蒙古族长调民歌”名列其中，而韩国江陵端午祭也被正式确定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至此，去年开始的“中韩端午之争”告一段落。

　 去年4月初，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专家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民俗学会副理事长乌丙安写信给文化部副部长周和平报告了韩国准备申报“江陵端午祭”为该国文化遗产的事，立即引发公众关注。有人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因为端午节是中国的传统文化遗产；也有人认为，这件事不会影响我国传统文化保护和端午节庆典。某门户网站为此制作了“湖南端午保卫战”专题，专门报道此事。更有人自掏腰包从韩国购得端午节域名，无偿提供给湖南省。

　 中国端午并非韩国端午？

　 为什么会引发端午之争？韩国端午是否就是中国端午？业内专家各有各的看法。中国艺术研究院非物质遗产数据库管理中心负责人王路说：“韩国端午祭源于中国的端午节，也已有千年历史，但是端午祭和端午节区别很大，韩国人过这个节并非为纪念屈原，在长期的历史演变和文化融合过程中，端午祭已经结合了他们的习俗和生活习惯，比如萨满教一些祭祀典礼。”

　 中国民间艺术家协会副主席冯骥才和王路有类似看法，他表示，中韩端午同出一源，这是中国传统文化对周边国家的影响，像春节、中秋节、端午节这样的节日，在东南亚很多国家都过，片面地说人家抢注，不是很合适。因为端午祭也是文化遗产，而且还注入了他们自己的生活理想、文化形式和审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搞这个活动是为促进全球文化的多样性，增进各国间文化了解。“这就和诺贝尔文学奖一样，很多大家并不能获此殊荣。联合国有自己的视野，但不见得全面。中国人其实不必太在意这件事，人家过民族节日无可厚非。”

　 对于这种看法，乌丙安持保留态度。“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可以向外传播的，韩国的端午祭就是由中国传过去后逐渐本土化的。但尽管如此，也并不能说人家的端午和咱们的是两回事，如果完全是两回事，那还都叫做‘端午’干什么？在韩语和日语里，“祭”都是“节”的意思，而且真正的端午根在中国。申报先后是联合国和各个国家的问题，但申不申报是文化主权的问题。不是什么都要打头炮，可也不能什么都不慌不忙。”

　 中国民俗学会理事长、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刘魁立认为韩国申遗成功应该从两个方面来看：“从人类文化发展的多样性和各民族为世界文化做贡献或者吸纳、共享其他民族优秀文化成果看，韩国申遗成功或许不是应受责难的事；另一方面，从保护民族文化知识产权的角度看，文化知识产权损失太多，对我们的民族自豪感是有影响的。我们既要意识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流失，也要有较长远的人类文化发展前景的考虑。这次，中国和蒙古共同申报蒙古长调成功，就是非常值得借鉴的经验。”

　 “申遗”VS文化传承，孰重孰轻

　 有媒体评论说，“申遗”对于中国来讲不是问题的关键，而传统文化的传承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那么，究竟是“申遗”重要，还是传统文化的传承重要？

　 “当然是传统文化的传承重要。”冯骥才说，“中韩端午之争让我们反思，中国人自己是否拿传统节日当回事呢？是否一定要得到国际认可才当回事？如果自己不重视，评了文化遗产又有什么意义？半个多世纪来，我们一直不特别重视传统节日。除了春节有些节日气氛，中秋和端午早已不是特别重视，尤其是端午过得越来越平淡。”

　 乌丙安对中国人对传统文化保护的漠视表现出深深的忧虑，他认为：“韩国作为国家级遗产保护江陵端午祭已有38年历史，去年我去江陵亲见他们过节，感觉非常好。国际申报有个程序问题，必须向联合国提交此前国家为保护所做工作的资料。也就是说，自己是不是重视保护。所以我说，所谓的‘保卫战’非常可笑。自己都不保护自己的文化还谈什么保卫传统节日不被别国抢先申报？”

　 刘魁立认为，“申遗”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和保护会起积极作用。“我国是人类文化遗产的一个重要的宝库，通过‘申遗’，一方面可以把宝贵的文化遗产更好地介绍和贡献给全世界、全人类，促进世界文化多样性发展，另一方面也可以引起人民对传统文化的重视和保护，使他们更加珍爱祖先留下的财富，民族自豪感也会极大提高。”

　 政府保护VS民间开发，孰是孰非

　 在“申遗”渐渐引起人们的关注和重视的同时，一些新的问题开始暴露出来。一些地方开始一窝蜂借着“申遗”，为地方建设争取更多的资金；或是借着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大力开发旅游资源，以此来推动地方经济建设……“申遗”在这些地方开始沦为政府提高政绩的手段和地方获取利润的途径，而以保护为名导致的过度开发对文化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其中一些已面目全非。山西平遥的民居建筑就因为改成接待游客的宾馆失去了原来的样子。“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已经是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问题摆在我们的面前，地方政府以扩大知名度和实施经济开发为目的很容易导致保护工作表面化，把遗产当作一个地方的亲和力是没有错的，但是片面追求经济利益，千篇一律地进行旅游开发，肯定会导致城市的无个性。”冯骥才说，“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考察中国的村落文化，一些村落的建筑、手工艺等等，都是非常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有些地方让村民搬走，圈起来进行旅游开发，就失去了文化保护的意义。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伴随着人的，是一种人的记忆。百姓搬走了，记忆也就没了。”

　 对此，乌丙安表示：“保护必须做到真实，只图眼前利益，为了政绩形象，让传统文化受到破坏，把完整的撕成碎片，任意篡改，不会有好结果。”

　 在刘魁立看来，这个问题应从现实社会发展状况看，“老百姓要求改善生活，会舍弃一些东西，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特殊历史阶段面临的问题。我见到过一些有识之士把一部分赚到的钱用来做保护工作，这就应该鼓励。但仅把这些遗产作为敛财手段从而滥用和破坏肯定是错误的、罪恶的，也是短视的。”

　 然而，究竟应该怎样才能做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呢？

　 冯骥才认为要做好这项工作，必须有回归的心态，恢复传统的庆典活动。小学教育就应有对传统节日的介绍，对孩子进行文化启蒙。文化部现在进行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评选，也是一个很好的提高人们保护意识的途径。“政府抢救性保护和民间商业开发应结合起来，但这项工作的关键在政府不能放弃管理权，有强烈的保护意识。处理好保护与开发的关系重在政府。”

　 “要保护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当前重要办法之一是加大宣传，不断把优秀文化展现出来，让大家充分认识到文化遗产对发展新文化、构建和谐社会的重要，使他们自己去珍爱。”刘魁立说。

　 13亿国人没人能唱全“十二木卡姆”

　 多数蒙古族人甚至听不懂蒙古长调

　 本报记者 陈娉舒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1月25日在巴黎总部宣布了第三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中国申报的“中国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和中国、蒙古国联合申报的“蒙古族长调民歌”荣列榜中。其中，“蒙古族长调民歌”是中国首次与外国就同一非物质遗产联合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并通过的项目。加上此前分别于2001年和2003年申报成功的昆曲和古琴，我国目前共有四项“代表作”。

　 “中国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是流传于新疆各维吾尔族聚居区的各种木卡姆的总称，是集歌、舞、乐于一体的大型综合艺术形式。以“十二木卡姆”为代表，包括“刀郎木卡姆”、“吐鲁番木卡姆”和“哈密木卡姆”。木卡姆音乐现象分布在中亚、南亚、西亚、北非19个国家和地区，新疆处于这些国家和地区的最东端，维吾尔木卡姆作为东、西方乐舞文化交流的结晶，记录和印证了不同人群乐舞文化之间相互传播、交融的历史。因此，“中国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被赞誉为“华夏瑰宝”、“丝路明珠”。

　 然而，就在11月28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松浦晃一郎向文化部部长孙家正颁发我国入选“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项目证书的仪式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化厅副厅长吕家传透露了一个不容乐观的信息―――目前能够演唱木卡姆的老艺人全新疆才不过四五十人，且这些老艺人年龄均已70多岁。更让人痛心的是，能够演唱全部十二木卡姆的人已经绝迹，目前最多的可以演唱11个―――换句话说，木卡姆艺术濒临失传。

　 这并非惟一的不良信号。同批入选的蒙古族长调民歌，命运同样岌岌可危。在蒙古族形成时期，长调民歌就已存在。它与草原、与蒙古民族游牧生活方式息息相关，承载着蒙古民族的历史，是蒙古民族生产生活和精神性格的标志性展示。但是，在颁证仪式上，记者获悉：蒙古族长调民歌的演唱者，眼下很多都散落在民间，而且大部分都在牧区，多数蒙古族人甚至都已听不懂演唱的内容。虽然目前专业和业余的演唱者不在少数，但其前景却不容乐观。

　 尽管中国和蒙古国根据本国实际，对各自国境内的蒙古族长调民歌进行了一定保护，但长调民歌整体衰微的趋势，并没能得到根本遏制。对长调民歌所采取的局部、分割或零散的保护方式，远远不能应对所面临的各种挑战与冲击。

　 按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规定，一个国家一次只能申报一种遗产，但同时也鼓励跨国申报，且跨国申报的项目不占国家的名额。此次，中蒙联合申报的成功，为更多的遗产探索出一条可供借鉴的道路。中蒙的成功联手，也意味着在未来10年里，两国将在蒙古族长调民歌的田野调查、研究、保护方法、保护措施等方面进行联合行动。

　 “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是一个民族在长期的生活与生产方式中逐渐积淀下来的文化，是民族个性、民族审美习惯的显现。保护非物质遗产，就是保护民族文化的创造力。但是，获得“非物质遗产”称号并不能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得到资金上的帮助。某种意义上，“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还仅仅是一个临时性保护措施。

　 好在，11月28日的颁证仪式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松浦晃一郎向记者透露：明年4月，保护“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公约即将生效，那时，所有进入名录的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将有望纳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新建的一套完整的保护机制中来。另据了解，我国正在着手建立国家级的“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保护名录，也有望不日出台。可喜的是，一些地方已经开始了“自救行动”，比如新疆。吕家传副厅长介绍，目前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已成立了有关木卡姆的专业艺术团，而且该团每年都有国内外的演出任务；而业余演出团体也遍布新疆的东部、西部和南部，如喀什、吐鲁番、伊犁等地均有类似民间演出团体。新疆的一些高校也正着手开办木卡姆课程，并将招收研究生，另外全疆还将成立20个木卡姆传承中心。眼下，新疆方面已经出台了关于木卡姆艺术2005年至2014年保护传承计划。

　 链接

　 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

　 宣布“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1998年11月做出的决议，对于具有重要价值的、濒危的，并制定了完备的10年拯救计划的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列入代表作名录，从而更好地保护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200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了包括中国“昆曲艺术”在内的第一批19项“代表作”；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了包括中国“古琴艺术”在内的第二批28项“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