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却不是为了吃饭。那么,看电影是为了生活,生活却不是为了看电影。朱塞佩·托尔纳托雷的《天堂电影院》(1988年)就隐晦地透露出这样一种质朴而智慧的活法。 天堂影院首先不止为西西里小岛的居民,也为观众营造了一隅难得的怀旧空间。老艾弗特的放映室里张贴着《卡萨布兰卡》的海报,《乱世佳人》也出现在小岛的街头。银幕上则经典迭出,卓别林的《城市之光》和福特的《关山飞渡》自不必说,雷诺阿、维斯康蒂、伯格曼和费里尼的闪现,更会让影迷如遇老友,如数家珍了。
然而,易燃的赛璐珞胶片终于将天堂影院烧毁,也结束了老艾弗特的放映生涯。在小岛居民的欢呼声中,新天堂影院诞生了,小托托如愿地被推进放映室。托托一天天长大,胶片也不再燃烧,即使失明的老艾弗特不信也不行。胶片的历史,也像海报和银幕一样在不断翻新。
与所有的文艺一样,爱情也是电影永恒的主题。托托在镜头中邂逅了长发飘逸的艾莲娜。随即,这部意大利电影开始了一连串的好莱坞式爱情镜头的怀旧。托托与艾莲娜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以“情敌”赠送的黑眼圈收场。再次相遇,面对清丽脱俗的艾莲娜,托托“今天天气真好”的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即刻就来。爱的焦灼喜欢将语言的能力消解,然而,胶片上的爱情却又是异常地顽固。在托托的等待中,唯美的画格、凄清的雪夜消融了时间的绵延和无望的苦楚。当艾莲娜像天使一样突然降临在托托的放映室时,岂止是托托,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完美的爱情抚慰。
但接下来的一转一合,才更有足够的说服力让托尔纳托雷成为真正的电影诗人。艾莲娜的银行家父亲绝然地推开托托,兵役更给这段爱情筑起高墙。一年后,托托服役归来,艾莲娜却已不在,就连曾经座无虚席的天堂影院也变得冷冷清清了。老艾弗特对托托说:“生活和电影不一样,生活比电影难多了。”这一次,是深爱着托托的老艾弗特绝然地将他推开,让他离开小岛,逼迫他去重新推开生活那一重重厚重的门。
托托最后成为享誉国际的著名导演,至于成功的背后,整部电影连一幅画面也未给出。当托托终于有空回来参加老艾弗特的葬礼时,小岛上原本极熟识的朋友不再叫他托托,而是“萨尔瓦托列先生”。这就像归乡的“迅哥”被闰土唤作“老爷”一样,不止在闰土,在迅哥,也都是悲哀而慨叹的。
岁月将曾经的新天堂影院也洗涤得破而旧,托托独自一人在放映、观赏一盒胶片。银幕上出现了当年因神父要求而强行剪下的接吻镜头,这些被艾弗特收藏连接在一起的胶片,承载着情感历程的胶片,让托托潸然泪下。生活总是这样,然而,生活之艺术只在于微妙的混和与取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