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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被遗忘的角落
———一位感染非典并发后遗症青年农民的求医路(上)
2006年02月17日

本报记者 郑萍萍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望着窗外远处元宵节的焰火,望着窗外院子里,1岁零5个月的儿子斌斌拽着爷爷的手,歪歪扭扭地追赶着家里的小黄狗。孩子咯咯地乐着,他忍不住站起来,想陪儿子一起玩。拿起双拐放到腋下的一瞬,愣了一下,几秒钟后,他又静静地坐在了沙发上。

    静坐着,看窗外———出院后,这样的生活几乎成了王立刚的全部。

    2005年11月8日,王立刚在北京中日友好医院接受了股骨头置换及骨髓干细胞移植手术。这个手术是北京市为感染非典并发后遗症人员提供的免费治疗。

    “如果不是国家免费手术,不是城里的这些病友帮忙,我怕是撑不下去的。”

    头发稀少的王立刚其实才29岁,明显比实际年龄苍老,他轻轻地对记者说:为了大家的关心,为了这个家,我想今后活得更好些。

    染上非典并发后遗症

    王立刚的家位于北京北部的怀柔区庙城镇桃山村。王家原本住在离桃山村四五十里外的山区里。2002年,父亲王景奎查出患有尿毒症,为了方便治疗,一家人在桃山村亲戚家借住下来。

    2003年3月,在医院照顾父亲的王立刚突然开始发烧,几天后被确诊为非典患者,病情迅速恶化,一个星期连着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王立刚一直坚持着,等到他完全醒来,已是飘满花香的5月了。

    “当时我开始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确诊后不久,妻子、父亲、母亲、大伯相继被确诊为非典并隔离治疗。一家人瞬间散落在不同的医院,互不知晓。

    经过4个月的苦战,王立刚出院了。先回到家中的妻子姜鸿燕摸着丈夫齐肩的长发失声痛哭。王立刚拍拍妻子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过多久,王立刚在村里开起了出租车,勤快点,每个月能挣个千八百。

    隔离治疗期间,考虑到胎儿的健康,在医生的建议下,姜鸿燕做了引产手术。

    王立刚告诉记者:“既然鸿燕身体不太好,非典后癫痫病又复发了,我就一个人多干点儿吧。”

    听说跑长途赚钱多,王立刚托朋友找了份送车的活儿,跑河北、内蒙古、黑龙江等地,干得很拼命。“鸿燕又怀了,医生建议孩子最好不要吃母乳,我得玩儿着命地攒奶粉钱。”

    车送到地儿他随便上一趟火车赶回来,有座坐,没座站着,“省点是点儿,鸿燕丢了工作,父亲还等着做换肾手术”。

    当过兵,经历过一天13个小时的魔鬼训练,1998年抗洪时几天几夜不睡觉的王立刚,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再次倒下。最初左腿疼痛时,他以为是自己开车累的,没当回事。病友劝他去查查,他在电话里大笑说,自己身体好得能把驴踹趴下。尔后,疼痛渐渐频繁,有几次交了车,走到火车站不远的一段路,得停下来歇上好几次。

    2004年12月,王立刚去了北医三院,结果出来了,双腿十大关节坏死。同时查出问题的还有父亲和大伯。

    王立刚接过东直门医院开具的住院证明,上面写着:双侧股骨头坏死,双侧股骨干坏死,双侧胫骨坏死;住院押金6万元。“就算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一家人住在大街上,也只能凑上三四万元。”王立刚决定回家“坐以待毙”。

    一家人负债求医

    全家人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本来经济条件不错的生活日渐窘迫。

    为治病,王立刚首先想到了卖车。“那天和我爸开车出去,没人知道我们去卖车。走回来的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后来,又卖了电视机、电冰箱。“手机没卖,因为父亲记性不好,每次去城里医院复查总迷路,留着手机以防万一。”

    卖东西也不是长久之计,2005年3月,王立刚向村委会申请“低保”,经过全村人的讨论,又等了半年,终于领到了每月200元的低保,是他和妻子、孩子一家三口的。

    如何省钱成了王立刚的大事,每一笔开支都得谨慎考虑。“第一个孩子引产花费2500元,第二个孩子出生花费了1000多元,孩子前两天打的大脑炎预防针就要164元”;取暖做饭,一吨煤就是400多元……

    说到钱,一直忍着的老父亲王景奎哭了,嘴角抖动着说:“这两年……我想过死,可剩下这四口咋办?我死了,家里连我这1000多元的退休金都没有了。”父亲始终觉得是自己的病害了全家人,一遍又一遍地自责着。

    62岁的王景奎是中级厨师,在怀柔九渡河中学兢兢业业地干了40年。2002年查出患有尿毒症,除了每次透析的几百元花费,3.7万元的换肾手术和术后每月2500元左右的药费对老王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

    “多亏了好心的张春祥校长,给报销了3万元的手术费,每个月还给2000元的药费。”老人知足了,“学校对我太好了,不能再苛求他们了,我尽量找国产的便宜些的药,能维持就可以了。”

    但剩下的这些治疗费、手术费、药费,对王家而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这笔账到现在也没还清。老人算了算,他现在每个月能拿到的退休金是1600元,除去自己要掏的500元药费,每月进城检查身体的100元路费,还剩下1000元,再加上儿子200元的低保金,这1200元就是全家五口一个月可支配的全部收入。“欠亲戚们的钱我们只能一点点地慢慢还。”老王说,每次亲戚送米送东西,自己都抬不起头。

    带问号的憧憬

    2005年6月,病友带话来了,说城里下了文件,股骨头坏死可以免费手术治疗,王立刚决定一搏。“搏一把,做坏了认了,豁出去试试,总比不能动强。如果搏赢了,可以把家里人照顾起来,孩子将来的生活、教育也能有个着落。”

    同年11月3日,王立刚住进了中日友好医院。说起手术,王立刚自己都觉得好笑:“做手术前,手术单上麻药一项是自费,我想能省就省吧,让医生给做了‘半麻’。结果都给报了”。

    病友们也给了王立刚很多帮助,这些病友是他非典期间和后来做置换手术时认识的朋友。这些病友常常多买几盒药,匀一些给他。至于手头的药吃完了,以后怎么办,王立刚没想过。“不能总等着病友的接济,他们也是一大家子的困难。”王立刚低下头,很久都没有吭声。很少说话的母亲说:“现在不至于饿肚子,但有时一家人坐在一起,还是发愁。”

    29岁的王立刚对于未来,还有很多憧憬和想法。只是这个家的未来充满太多太多的问号———“置换手术是否成功?”“孩子的身体会不会受父母的影响,有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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