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令人惊讶的“意外”

    近日，安徽师范大学政法学院暑期社会实践的“送法下乡团队”近20人，打着“送法进农家服务新农村”的旗帜，带着精心编制的专门面向农村的《法律宣传手册》，原计划在安徽某地农村干上至少10天。

    因为安排的内容十分丰富，有法律咨询、走访农户、展板宣传等，同学们原以为时间还不够。

    为了这10天实践，同学们事先做了充分准备，包括暑期社会实践活动方案的确定、法律宣传手册几易其稿、调查农民们感兴趣的热点法律维权话题、搜集相关材料、选择调研课题、制作调查问卷、联系相关媒体、进行调查走访的方式方法培训等等。

    但结果是一支堪称准备充足、阵容齐整的大学生队伍，因为村干部的极力劝阻，只在当地待了2天，在集市上进行了一次《法律宣传手册》的集中散发和几家农户走访后，被迫草草收兵，提前撤回学校。

    7月3日，安徽师范大学国土资源与旅游学院的社会实践“艾滋孤儿关爱团队”，在充满着悲壮色彩的氛围中北上全国艾滋病重灾区的河南省上蔡县，专访当地为“艾滋孤儿”设立的阳光家园。

    为了这次远行，国土资源与旅游学院团委在3个月前就在全校倡导办起了首届“校园慈善节”和由全校师生参加的“慈善义卖”，募集了一笔可观的“善款”。在确定团队的规模时，考虑到学院的“关爱艾滋病志愿者团队”已有志愿者近300人，便初步确定40人参加活动，但实际结果是，最终成行的只有7人，其中有3人还是瞒着家长偷偷溜出来的。

    7月8日，安徽大学政治学系社会实践调研队来到安徽某县，他们今年确定的题目是“维护农民工权益”。但实际调研结果却是，他们所确定的重点调查对象，只希望政府能帮助他们解决基本的生活问题，不懂也不关心什么权益问题。

    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个姓金的农户家，夫妻俩都已50多岁了，由于家境困难，今年25岁的女儿6年前高考超过重点线却连志愿都没填，前往福建打工。现在女儿在合肥某健身器材公司工作，每天工作12个小时左右，却只能维持自己的生活。老夫妻俩现在县建行看大门，每月收入400元。更糟糕的是，女主人患有高血压和心脏病，男主人去年因为胰腺炎住院开刀治疗，借债5000多元，至今无力归还。如今一家三口还住在一间不足20平方米的土房子中，墙壁已出现多处裂缝。就这样的房子还是建于上个世纪70年代，房龄早已超过30年！

    类似的意外还有，某校新农村建设实践队的“乡村环保调查”无法进行；某校地理专业的“农村土地利用状况调查”遭到劝阻；某校组织的大学生支教团义务补课被怀疑为“有偿”，被强令要经过教育主管部门的“审批”……

    “意外”让大学生们深思

    明明是对农民们十分有帮助的法律服务，村干部们为什么要劝阻？为什么那么多的家长强烈反对孩子献一些爱心？为什么在基层农村还有一些农户至今无法摆脱贫困，连维权都成了奢望？……一连串的意外，引发的是满腔热情投入社会实践的大学生们一连串冷静的思考。

    尽管事先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尽管近几年来社会实践的投入力度越来越大、参与指导的专家水平看涨、参加社会实践的学生专业化服务水平越来越高，但这些在今年的实践中遇到的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大学生们的确事先没有想到。

    ——安徽师范大学政法学院的学生们仔细琢磨着村干部劝阻的理由：“你们再这样下去，群众就会找我们闹事，影响社会稳定！”

    的确，同学们在《法律宣传手册》中选择的典型案例和相关法律都很有针对性，直接能解决在家和外出打工的农民们很多实际问题，以案说法更让人眼睛一亮——比如“找工作要交押金、扣证件吗”、“试用期内辞职要赔钱吗”、“张某销售不合格种子案”、“罗某工伤赔偿案”等。但村干部们对法律的冷漠甚至拒绝的态度却让同学们深深体会到，在法律知识普遍淡薄的农村，要想让普法获得满意的效果，必须首先让作为农民带头人的村干部们尝到学法用法的甜头，只有他们先“心动”，才有主动的“行动”，让他们去主动激发农民们学法用法的热情，才能取得良好的效果。

    ——让“艾滋孤儿关爱团队”的队员们无法忘怀的是很多原本决心要同行的志愿者们无奈的陈述：很多家长一听说孩子要报名参加这样的实践团队，只有2个字“反对”。一些家长质问：为什么要去这种地方？一些家长干脆说：别人想去别人去，反正你不能去！现在谁都知道社会实践对大学生成长的意义和作用，就业如此困难，谁不希望通过社会实践积攒难得的竞争资本？家长们对此操心甚过孩子们自身。但现实告诉人们，社会对艾滋病的误解和隔膜还是很深。挫折让这些走在社会良知前列的大学生志愿者们明白，校园里的热情不代表社会的温度，志愿者们从“志愿”到“行动”，还需要克服社会的种种突然冒出来的阻碍，要让整个社会对艾滋病有正确而理智的理解和认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老金家的生活现状让同学们在吃了一惊之后，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别唱高调”。真实地了解了农村的现实之后，大家深深体会到，必须经常深入农村，将如何更好地解决一些农户的温饱问题作为一个重点的课题来调查和关注。

    意料之外的真切收获

    过去也有送法下乡团队，但为什么没有遇到被劝阻提前回来的情况？同学们在返校思考之后的调查中得知：一是过去没有今年这样准备得如此细致充分，还专门请老师培训个别走访的技巧；二是过去往往是一场带有普法性质的演出，最多再加上在人头攒动的集市上散发一些材料就结束了。正是因为今年这样的深入，才让同学们遇到了“怎样的基层普法才有真正的效果”这样多年来困扰人们的难题。

    意料之外的事情经过这一分析，让大家有了些许欣慰——深入的实践才能出真知，这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正常事。据安徽师范大学政法学院的方小雄老师介绍，同学们在总结中纷纷提出，要在下一步的送法下乡活动中重点考虑如何与村干部打成一片，并首先调研村干部们的法律需求特点。大家的共识是：让农村基层干部们也成为普法的热心人，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只有让他们都成为自觉依法管理、依法行政的带头人，新农村目标中的“乡风文明、管理民主”才能真正实现。

    40∶7的人数落差，让安徽师范大学的“艾滋孤儿关爱团队”明白了自己对社会判断的误差。原来准备打持久战的想法也被压缩为短短的58个小时，当他们在河南上蔡县完成了移交善款、捐助文具和对艾滋孤儿的初步调查之后，就返回学校开始筹划新学期“艾滋病关爱志愿者团队”的全新活动规划。他们很清楚，重要的不仅仅是对几个艾滋孤儿的关注，而是加强对艾滋病的宣传力度，要让反对学生们行动的家长们一年比一年少，才是这个社会实践团队的根本目的。

    像老金家这样没有土地的城镇困难户，在不少县城都存在。他们目前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是，一旦危房拆迁，他们就将面临无处栖身之苦，连生存都成问题，因为同学们在进一步调查中发现，现在危房拆迁多注重经济效益，却忽视了这些困难户，每间新房需要交纳数万元费用，让他们无法承受。同学们在此基础上，已经将原来精心策划的《城镇农民工维权调查》变成了《城镇失地农民生活状况调查》，并计划将“城镇拆迁中如何切实保护困难户利益”作为新的社会实践重点课题。

    安徽师范大学团委副书记胡靖深有感触地告诉记者，怎样的社会实践才能取得实效、做什么样的事情才是有价值的、如何做才能实现价值的最大化、最优化，这是同学们在遭遇“意外”之后，通过思考和行动得到的原本没有预料到的超值收获。

    本报合肥8月8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