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早在1993年，国务院就颁布了禁止虎骨的一切贸易活动的文件。今年9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濒危野生动植物进出口条例》即将实施，但本报记者日前在广西平南县调查时发现，虎骨酒依然在生产、畅销。

    国家林业部门称，鼓励和支持人工培育物种的贸易，减轻和缓解了野外种群的压力。但专家指出，虎骨贸易开禁将严重威胁野外虎的生存。

    “这就是一副完整的老虎骨架。”在广西雄森酒业有限公司的地下酒窖里，该企业一名负责人从一人高的酒缸中拎出泡酒的虎骨架给记者看。8月9日，记者以游客的身份前往参观。

    雄森酒业有限公司地处广西壮族自治区平南县，是当地有名的桂林雄森熊虎山庄的下属企业。据厂方的宣传资料称，该企业利用桂林雄森熊虎山庄老化淘汰的野生动物为主要原料，并得到了国家林业部门的特许批准和国家技术监督局（原文如此，应为国家质检总局——编者注）、区卫生厅等有关部门的批准，生产雄森牌补骨酒、熊胆酒、蛤蚧酒、护骨木瓜酒等产品。

    随便选一个酒缸，就能看到一副完整的老虎骨架

    众所周知，中国政府在1981年就加入了《国际濒危野生动植物种贸易（CITES）公约》。《公约》认定，虎是国际上最濒危的物种之一，并被列入《公约附录1》的名单中。《公约》规定，该名单中的所有动物在全球（成员国家、地区）禁止利用和贸易。1993年，我国政府发布了《关于禁止犀牛角和虎骨贸易的通知》，从那时起至今，无论在国内还是国际，再不允许任何企业和个人生产、出售与虎有关的产品。

    但是，为什么这家企业竟能公然利用虎骨酿酒并且大量出售虎产品？

    作为游客，记者向这位负责人表示，他们能出售虎骨酒，实在令人吃惊和好奇，“你能肯定这真的是用老虎的骨头泡的酒吗？”

    “当然可以肯定。”他说，“你随便选一个酒缸，我给你打开，你就能看到一副完整的老虎骨架。”

    地下酒窖阴暗潮湿，环境非常适合酿酒。该厂有3个酒窖，总容量达8000吨。记者在很长的酒窖中间停下来，酒厂负责人打开通道旁边一只酒缸上的盖子，一股浓香的酒气扑面而来。这是一个齐胸高的酒缸，比里面几排的大缸小很多。记者探身一看，缸里的酒黑亮亮的，“怎么是这样的颜色？不是米酒酿的吗？”

    “这种矮一些的缸里是成品酒，都是3年以上的虎骨酒。那些高的缸里是新酿的酒，颜色会清亮一些。”这名负责人提起缸口的绳子，一具黑乎乎的骨架呈现在眼前。“你们看，这是老虎的脚，这是前腿，还有关节。”

    记者看到了虎爪和依稀可辨的留在腿上的毛发。

    “每个缸里都会有一具完整的虎骨架吗？”

    “对”，这名负责人用力向上，将虎骨拎得更高些说，“这个就是虎头，这是虎的牙齿。”虎牙依旧是白色的，与黝黑的骨架形成鲜明的反差。

    “怎么确认这些骨架就是老虎而不是其他动物的呢？”

    “虎牙是‘山’字型的。你看，这和别的动物不一样。每只老虎从它一出生，我们就在它的耳朵上作了标记和编号，它就是国家的濒危动物了，都有档案的，一直到它死了，这个标志都在身上，绝对不能搞错的。”他解释说。

    “这只虎有几岁？”

    “这个我不在行，不知道。你看，这是上颚，是老虎特有的纹路，摸起来很糙的。”他用旁边的瓢舀起半瓢酒，“你来喝一口尝尝。”

    记者赶忙摇头。

    “没关系的，男人喝了壮体、强身、益寿，女人喝了健康、美容，有病的能治病，没病的能保健。”看记者还在犹豫，这名负责人又说，“区里的×书记每次来视察都喝这个缸里的酒。这缸酒已经泡了8年多了。”

    据介绍，补骨酒是年头越长的越好喝，也越有效力。现在市场上卖的补骨酒多是3年的酒。

    往酒窖深处走，在同样大小的一个缸前，这名负责人告诉记者，这个缸里泡着5000条蛤蚧，能治疗关节炎等多种疾病。“整个酒窖目前泡着400多具老虎骨架，旁边的中转仓马上就要验收了。”他说，这样，生产规模还能再扩大。

    虎骨酒包装上印有特许出售标记

    雄森酒业有限公司负责人介绍，所有虎骨酒的包装盒上，都有国家林业局和国家工商总局专门颁发印制的特许出售标记，而这些产品除销往内地外，在香港也有出售。

    补骨酒都是用一个卧着的虎形瓷瓶装的，每瓶500毫升，外包装是精致的木盒，也有与熊胆酒合装一盒的。熊胆酒同样贴有特许标记。

    无论在桂林雄森熊虎山庄科普馆的销售柜台内，在南宁、桂林、平南县城的雄森经销店里，还是在南宁机场、桂林机场的柜台里，记者所看到的补骨酒包装盒上都贴有“中国野生动物经营利用管理专用标识”。不过，该标识在品名（成分）的位置上却用拉丁文写着“狮子”。狮子是CITES公约附录2中的濒危动物。但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亚洲首席代表葛芮强调：“无论狮子还是老虎的贸易，都要由国家濒危物种进出口管理办公室批准，而不是林业和工商部门。”

    销售人员拧开虎头（瓶盖），记者闻到强烈的药酒味。山庄里卖的6年窖藏补骨酒一瓶标价846元，3年酒标价420元。在酒厂所在的平南销售店，3年酒可以330元的价格买到，而在南宁机场，一瓶没标明年份的补骨酒，标价竟高达1080元。

    雄森庄园和酒厂的老板周伟森把庄园建在著名旅游胜地桂林，把用虎骨作重要原料的酒厂建在其家乡——距桂林300多公里的平南县。

    “周老板得到了惟一的虎骨酒专卖特许。”自治区林业局一位官员证实，国家林业局曾拨750万元专款支持雄森熊虎山庄虎的繁育和酒厂扩建。

    在山庄办公楼3层一间办公室里，记者看到一份今年6月国家林业局组织国内外专家和记者来访的名单。据悉，此行是政府有关部门希望向国际上表明，中国的老虎养殖在技术、规模和管理上都已相当成功，却面临发展资金紧缺的困难，以此争取CITES公约委员会能批准中国对虎骨贸易的开禁。

    在今年早些时候，记者就已获知有关部门签发了一个文件，批准虎骨在部分省区进行一定限额的利用，并指定了销售范围。但这个文件被严格保密。据悉，与国内几家大规模养虎企业无关的省（直辖市、自治区）林业部门都没有见过这份文件。

    “我们卖的补骨酒，实际上就是虎骨酒。这都是国家下了批文的，否则谁也不敢卖老虎的产品啊！”记者所到雄森各个经销店，销售人员都是如此说法。

    在山庄的一棵大树下，记者见到一位刚买了一箱（8斤装）补骨酒的中年人，天气太热，他在此歇息。据他讲，因为买得多，店里给他优惠了500元。

    记者问他：“是你自己喝吗？”

    对方摇头，“都是给公司打点关系用的，买这种东西还是送礼的多，很拿得出手，酒是很好的酒，是真的。”他介绍说，他自己也喝过，很管用，他的一个朋友喝了6瓶就治好了风湿病。

    “听说山庄的餐馆能吃到老虎肉，是吗？”一个路人问他。

    “有的，但是一般人吃不到，要提前讲，限额供应。”

    “非常贵吧？”“得上千元吧。”

    记者请山庄的导游带路去看看，她为难地说：“现在没有了，虎肉数量有限，不是随便就能吃得到的。”

    随后，记者来到山庄的餐馆，里面没有客人。只听导游小声叫住餐馆服务员和厨师说：“他们是记者。”结果，当记者请服务员拿菜单点菜的时候，被告知：“餐馆没有菜单，我们只接待旅游团，都是套餐，一份15元。”

    一年能卖出20多万瓶虎骨酒，收入几千万元

    雄森熊虎山庄的导游和宣传册都介绍，山庄拥有东北虎、华南虎、孟加拉虎、白虎共计1100多头，黑熊400多头，非洲狮250多头。在酒厂，那位负责人则明确表示，山庄已拥有1500多头老虎，包括以虎养虎，被送到武汉、南京等城市“打工”挣钱的300多头老虎。

    显然，这些数字让他颇为自豪，“不敢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大的，但在亚洲和国内肯定是规模最大、老虎数量最多的。”

    但令记者疑惑的是，采访中几乎所有人都在说企业严重亏损，养不了活着的老虎，每年门票收入仅仅百余万元，要让1000多只老虎吃饱，这点钱还差得很远……

    桂林雄森熊虎山庄创建于1993年，占地面积50万平方米，集野生动物科研、繁育、养殖、野化、旅游、观赏于一体，是国家惟一国债投资的虎种源繁育基地。山庄从国内外共引进老虎60多头，繁育成活率达到96％，预计到2006年老虎数量可达到1500多头。

    山庄的宣传画页回答了记者的疑问：五千年的中医药文化和李时珍《本草纲目》，一致认定老虎全身都是宝。特别是虎骨加以名贵中药对人体具有温肾补阳、强筋健骨、填精益髓、通筋活络和陈年风湿、臂胫疼痛、腰腿不遂等病症有着奇特功效。

    尽管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只能在国内指定地方有限销售虎骨酒，事实上也主要是华人认这个酒，但看得出，酒厂负责人对酒的未来很有信心。他说，现在这酒卖得也还不错，一年大约卖出20多万瓶，收入几千万元。“因为国际上对老虎特别敏感，只能等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以后，才可以到北京和全国去卖。”

    山庄销售部门一位负责人向记者作推销宣传时说，“买我们的酒就是为老虎献爱心，有些农民没钱买酒，就把自己的牛捐给山庄，拯救老虎。”

    据他介绍，“1000只虎一天要吃4吨牛肉，山庄光老虎一天的饲料费用就要4万多元。还不算那数百头黑熊和狮子。”旁边一位销售人员赶紧说，“是啊，我们都9个月没发工资了。”

    据山庄导游介绍，送出去“打工”和从事表演的老虎所挣的钱，加上门票以及每年卖上千只猴子出口挣的钱，加起来都抵不上山庄巨额的消费支出。

    一个精明的企业家难道真不明白这老虎生意做不下去吗？国际公约、国家法律法规咋都拦不住这虎骨买卖？2008年奥运会后，虎骨贸易真会开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