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恐斗争得与失

    笔者：张院长，您如何评价“9·11”以来国际反恐斗争的成败？

    张维业：一方面，成果令人鼓舞。“9·11”后，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一系列反恐决议，成立了安理会反恐特别委员会，对各成员国打击恐怖主义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区域性和双边反恐合作不断加强，包括交流共享情报信息、展开联合反恐训练、切断恐怖活动资金链以及恐怖组织之间的联系，对恐怖主义和恐怖活动起到很大的抑制和震慑作用。一些国家挫败了多起恐怖袭击图谋，使“基地”组织失去了30多名骨干和2000多名成员。

    另一方面，世界并不安全。最大的恐怖组织“基地”并没有被摧垮，本·拉登至今依然在逃。伊拉克成为新的恐怖大本营，每周发生800起各式各样的袭击事件。塔利班和“基地”组织正在重新整合并卷土重来，东南亚地区也正成为一个恐怖高发带。恐怖主义出现许多新动向，各国依然面临随时可能受到大规模恐怖袭击的威胁。

    笔者：现在有人说“反恐、反恐，越反越恐”，应该如何来解读？

    张维业：继美国“9·11”之后，西班牙发生了“3·11”，印度又增添了“7·11”。此外，俄罗斯别斯兰、英国伦敦、印尼巴厘岛等大规模恐怖袭击事件，对世界和平与安全构成严重威胁。“基地”组织的成员从2001年的两万人，激增到了现在的5万人。所以，人们讲“反恐、反恐，越反越恐”。CNN日前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74％的美国人相信美国正面临更大规模的恐怖袭击。

    笔者：这五年，各国打击恐怖主义的斗争从未中止过，可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局面呢？

    张维业：一是与恐怖主义本身有关。恐怖主义的产生有深刻的政治、经济、宗教、文化和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原因，反恐怖主义是一项涉及很多方面的综合性斗争，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和努力。二是与反恐斗争的方式有关。通过强硬的军事和暴力手段，实施“先发制人”战略以及单方面以武力改变别国政权的做法，严重偏离了国际反恐的正确方向。联合国前首席核查官布利克斯曾直言不讳地发出警告，“伊拉克战争可能激化了恐怖主义”。

    恐怖主义有新特征

    笔者：张院长，防范和打击恐怖主义已经成为全球性的安全策略，您认为“9·11”后，国际恐怖主义活动有什么新的变化？

    张维业：“9·11”事件发生后，国际反恐浪潮对恐怖主义形成高压态势，迫使其出现一些新的形态与活动特点。一是结构调整。形成由众多小单位组成的既广泛分散又相互联系的网络式组织结构，“基地”及其领导人本·拉登成为国际恐怖势力的“精神支柱”。二是战术改变。在不断寻求新的更具杀伤力的恐怖手段的同时，更注重意识形态的进攻，利用电视录像、电子出版物和印刷品影响广大民众。三是范围扩大。形成了中东－中亚－南亚－东南亚“恐怖链条”，欧洲正从反恐斗争的后方变成前沿。四是呈现军事化趋势。据有关方面的情报，盘踞在格鲁吉亚潘基西峡谷的恐怖分子已经组成军事化建制。9月7日，北约盟军司令詹姆斯·琼斯公开承认，塔利班武装抵抗盟军的“强度”非常令人吃惊。

    笔者：刚才您谈到了印度“7·11”事件。就在9月8日，印度又发生4起连环爆炸，阿富汗和泰国也各发生一起爆炸事件，实施爆炸看来已成为恐怖活动的首选。

    张维业：有统计表明，自1968年发生第一起国际恐怖袭击后，30多年来世界发生的8000多起恐怖事件中，恐怖爆炸就占到60％以上。这主要是因为，实施恐怖爆炸难度小、成功率高，同时具有极大的破坏性和震慑效果。

    笔者：8月10日，英国破获了恐怖组织蓄谋炸毁多架由英国飞往美国航班的阴谋活动。参与这次袭击事件的，多为年轻、富有、教育程度高的英国本土公民，如何来看待这一现象？

    张维业：这反映出恐怖主义“本地化”的趋势，它至少可以证明两点：一是欧洲已经存在组织程度相当高的恐怖主义组织，二是欧洲很可能成为恐怖主义新的活跃地区。因为土生土长的年轻一代恐怖分子中，不少人在西方接受教育，对恐怖犯罪技术手段和西方社会安全漏洞了如指掌。

    反恐斗争的新趋势

    笔者：院长，总结“9·11”以来的国际反恐怖主义经验，您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张维业：反恐需要齐心合力。反恐不是凭一国之力可及的，不能仅仅依靠一个或几个国家，它需要国际社会的通力合作。

    笔者：拉姆斯菲尔德8月27日提议把一些洲际弹道导弹的核弹头换上常规弹头，从而在最大程度上增强对全世界恐怖分子先发制人打击的能力，强化军事打击力量会不会成为反恐的一种新趋势？

    张维业：对这个提议，俄罗斯首先反对。动用洲际弹道导弹反恐，有点儿大炮打蚊子的味道。摧毁恐怖组织基地，消灭恐怖犯罪分子，固然是对付恐怖主义的有效办法。但如果不铲除恐怖主义滋生的根源，新的恐怖分子还会产生。

    笔者：那么军队在反恐中究竟发挥怎样的作用？

    张维业：军队是打击恐怖活动的突击力量。随着国际恐怖主义的日益猖厥，打击恐怖活动的任务繁重异常，传统的反恐怖力量不堪重负。为切实有效地打击恐怖活动，各国采取了赋予军队进行反恐作战的举措，并在法律上赋予军队反恐怖职能。实践证明，军队参与反恐是对反恐怖作战力量的极大加强，能够有效地震慑打击恐怖分子。

    笔者：8月8日，距离消灭巴萨耶夫不到一个月，达吉斯坦内务部长的车队又被恐怖武装伏击，车臣的反恐作战还在进行。您认为反恐怖作战需要注意什么？

    张维业：反恐怖作战是一种典型的非对称战斗，一要注意提高反恐指挥能力。每次大的反恐作战后，各国都要反思指挥上的问题。二要重视反恐情报收集。恐怖主义常常处于一种无疆界、无领土、无固定基地、无标识的状态，反恐作战需普遍提高情报搜集能力，并且进行有效和迅速的情报合作。美国已于今年夏天制定了新的打击恐怖主义的战略计划，首次给16个情报部门和机构确定了具体的目标与责任。三要使用反恐专业部队。四要加强反恐战术演练。许多国家一直采用的“斩首战术”，现在看并不有效。扎卡维于6月份死于美军空袭，但伊拉克的叛乱并未平息，车臣也是这样。一个恐怖组织头目被“斩首”，往往会有另一个或更多的人站出来。

    安全奥运需防恐

    笔者：院长，随着2008年的临近，奥运会防恐反恐工作日益成为全社会共同关心的话题，请您分析一下奥运反恐方面的策略？

    张维业：北京奥运会必将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我国预防恐怖组织借机制造事端的任务加重。防胜于反，我认为目前奥运防恐应着力做好五方面工作：建设集中、统一、高效的奥运安保指挥系统，有效整合公安、武警、消防和通信等资源，确保指挥顺畅、处置有力；建立奥运反恐应急机制，包括早期预警、危机评估、快速反映和处理应对机制；加强国际交流与合作，采取联合反恐训练、执法机构合作、情报交流和共享等措施；建立完善奥运反恐训练机制，提升公安、武警等队伍的实战适应能力与应急处置能力；做好恐怖分子活动的信息搜集和处理工作，毕竟任何恐怖袭击都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一句话，最好的反恐措施就是防患于未然。

    笔者：那您认为国际反恐怖主义的前景如何？

    张维业：借用上海合作组织副秘书长扎哈罗夫的一句话：“全球反恐形势不容乐观，反恐斗争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