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我跟洪烛同时毕业。他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他不想回老家南京,就来北京联系工作,单位找到了,人家同意要他,条件是他必须自己解决住房问题。我跟洪烛这之前喝过几回酒,聊得挺好,加之当时的社会气氛,我什么事都不想干,我就对洪烛说,你来我这合住吧。 那时候我记得每次吃饭我们俩各喝两瓶啤酒,就都有点高,现在两瓶啤酒对于我就像漱口,算刚刚起步,对于洪烛,他的酒量没我长得这么没边,现在他喝两瓶啤酒算是走到一半,还得看心情。 十多年来洪烛的酒量长进不大,但事业一步一个脚印,已上了好几个台阶,其著作不能说等身,但我看也快等下半身了,当然对这一切也许他自己并不以为然。 酒和事业成反比——我这样认为,除非你的事业就是陪酒的,比如歌厅小姐或办公室主任什么的。 想当年,洪烛在我那儿住了快一年,我俩住一个小屋,我睡单人床,他睡行军床,只有一张写字台。好在那一年我基本上是吃喝玩乐过来的,没怎么写东西。有时半夜在朋友家搓麻,被打立了,回到我的小屋管洪烛借钱,远远就能看见我的小屋台灯亮着,肯定是洪烛在写东西,有点“周总理窗口”的意思。 印象中那时他每天都要寄稿子,每天也都收到装着各类报刊的牛皮纸信封。他曾对我说:一天不寄稿子就有白活的感觉。 渐渐地,洪烛在我和我周围的混混儿中树立起这么一个形象——有一次我跟一个混混儿说:再不能这么混下去了,要像洪烛那样!混混儿说:对,向洪烛学习!北京孩子太没出息了! 说是说,我们还是一口气又混了好几年,这之间洪烛搬走了,一度没了联系。 我不记得洪烛曾往我那儿带过姑娘,也不知他这一年是怎么熬的。他有时夜不归宿必是去了北师大,那儿有他的诗歌朋友,听他说过伊沙、张楚等人。 大约四五年前,我又跟洪烛恢复了联系,主要是因为我又“回归文学”了,这之前的几年我一直在七混八混,妄图挣钱什么的。 我回归文学之后,洪烛已经出了好几本书,我记得再相逢时在他们单位楼下的四川饭馆吃饭,他一下子送给我两三本他写的书,我回去翻看,发觉内容有重复,风格比较单一,有一种“小文人”气息,后来好像跟他说了这读后感,但依我看,他这两年仍在这么写,我知道人长大了以后改变风格、不重复自己很难,这问题于我也很严重。 洪烛的文章曾一度被称为“青春美文”的典范,后来“青春美文”太滥了,这几乎成了一个贬义词,洪烛似乎也想摆脱这阴影,写了几篇“酷评”,印象中有一篇批判北京酒吧文化的,我觉得写得好,但过不多久又见他写了一篇关于酒吧的抒情散文,很深情那种,不知哪个是他的真实想法。 说实在的,在这个浮躁奢华奇招迭出的社会氛围中,我渐渐觉得洪烛有些落寞,他坚定沉稳的性格,不擅张扬的言词,面面俱到很少冒险的生活作风,这一切使他越来越像一个平庸的中年男人,他年少时的诗人气质丧失殆尽,但也许这一切只是表象,他内心的火种依然没有熄灭,只不过没有适合他的风吹草动罢了。(怎么好像我在煽风点火呢?) 算起来洪烛已在北京生活了十七年,这些年来他写了不少对北京情深意切的文章,其结集出版的作品也有多本是关于北京的,我记得其中一本就叫《北京的梦影星尘》。 洪烛那些描写北京的文章让我想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当年鲁迅、郁达夫这些南方人也写过不少对北京充满感情的文章,北京对于南方人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魅力?反正我是不太喜欢北京,大概一个人在一个城市生活久了,很容易陷入盘根错节的关系中而不得自由,我常想:把北京留给洪烛,我去南京端他的老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