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北京迎来了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生化学界泰斗邹承鲁院士告别仪式在八宝山殡仪馆大礼堂举行。 登记来参加告别仪式的有200多人,邹先生所在的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印制了460份彩版的材料,不到9点半,材料基本都发完了。屋外的寒风中排着长队,几位白发苍苍的院士与年轻人一起等待着。 大礼堂内摆满了花圈,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贴挽联。按照登记名册,应该有57个花篮,125个花圈。可花圈实在太多了,这个最大的告别室也放不下,工作人员只能把几个挽联叠挂在一个花圈上。 “花圈都是租来的。”邹先生生前的司机商长春师傅说,“这是先生的意思。该花的钱花多少都不心疼,不该花的钱多花1分都心疼。”最贵的花篮是先生90岁的大哥从美国让人代订的,300元。 告别仪式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没有主持人,愿意来的人就三鞠躬送别先生。 邹先生身着自己最喜欢的、只有在大场合才穿出来的一套衣服,安静地躺在花丛中。墙上的照片,他严肃的脸庞带着若有所思的微笑。 屋内传来阵阵哽咽。大家都知道,这次,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先生都真的不会再开口了。 一幅挽联这样评价先生:一代宗师,已将丰功垂青史;学界泰斗,犹存大节励后人。 先生的学术成就有目共睹:为我国率先实现胰岛素的人工合成作出了重要贡献,创立了“邹氏公式”和“邹氏作图法”,建立了酶活性不可逆抑制动力学的理论体系,提出了酶活性部位柔性的学说。 更为公众熟知的是他晚年被媒体称为“科学真理卫士”。他曾经先后40余次撰文,在报刊和杂志上发表关于维护科学尊严、反对不正之风等问题的意见。他坚决拒绝论文署名“搭车”,坚决拒绝有偿宣传,决不接受不属于自己的“荣誉”。 “媒体和公众都不是真的了解先生的为人和成就。”先生的学生、清华大学教授周海梦说。昨天深夜,他特地乘晚班飞机从浙江赶回北京,为的就是送先生最后一程。 “先生不是晚年才说这些话,他一直在说。”周海梦说,“先生的功绩也不是因为说了这些话,他的学术成就远大于此。先生的地位之所以如此,是一身科学正气使然。” 有人不理解:先生功成名就,一大把年纪为何不颐养天年,还要跟别人吵来吵去? 商长春给先生开了7年车,在他眼里,先生其实特别随和。7年来,邹先生每次用车,都用商量的口吻:商师傅,您有时间吗?明天我有点事情。 可是他在科学上较真儿,从不退步。 一次,商长春陪先生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会上,一位报告人正在发言,说到一个数据,这位报告人用了可能或大概是百分之几。先生立刻打断了他:“你不要再讲了。科学上没有‘大概’、‘可能’、‘或许’。一是一,二是二,不能含糊其辞。” 一次,商长春问先生:假如有来世,你还会是这个性格吗? 先生回答,改不了,肯定还是这样。我不追求官与不官,只追求实事求是。 郝柏林院士得知先生逝世的消息后,一大早来到八宝山送别先生。尽管与先生所从事的领域不同,两人也从来没有一起写过文章,但是这两个在科学界都以直言著称的科学家,一直彼此支持。 “先生走了,科学界少了一个敢于坚持真理的人。”郝柏林院士说。 讲真话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郝柏林院士感慨,那些行为不端的人可以随意说话,但是我们不可以。我们必须下功夫找到足够的证据。“先生为了科学的尊严,没有什么个人考虑,他是一个真正的科学工作者。”郝柏林院士说。 廖俊明是邹先生学生的学生,正在武汉读博士。2003年初冬,先生曾经到武汉,他陪伴了先生几天。无论对先生的学术成就还是为人,他都很敬仰。“先生告诉我们要做一个正直的人。我们现在的声音很微弱,对先生最好的纪念莫过于踏踏实实做学问。”他说。 告别仪式结束后,先生的家人用火葬厂给的一个红袋子拎回了先生的骨灰。这是先生的遗愿:不买墓地,甚至连骨灰盒都不买。回到家后,先生的骨灰就装在他的岳母曾经用过的骨灰盒里。 按照先生生前的意思,他的骨灰一部分埋在自己工作过的中科院上海生理生化研究所;一部分埋在北京的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邹先生的夫人、著名地质学家李四光先生的女儿李林院士的骨灰也埋在这里。 本报北京12月1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