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9日晚上,辽宁省葫芦岛市暖池塘镇小曹屯村村民曹梅从邻居家打完麻将出来。夜里寒气袭人,黑漆漆的路上空无一人,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曹梅的心情有些沮丧。当晚的牌局,她输了“好几个星期的饭钱”。当她低着头边走边寻思着如何“翻本”时,迎面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随即,一道明亮的光柱照在了她的身上。
距曹梅不远处,一个“七八辆车”组成的车队刚刚停下,每个车头的黄色小灯不停地闪着;往远处望,在车队后方的镇外公路上,无数盏闪烁的车灯正向这里驶来,“长得跟火车似的,看不到尾”。
曹梅吓坏了,紧跑几步,回家把门牢牢关上。她扭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9时25分。
她当然不会想到,一场从8日早上11时开始,由数千名“的哥”和普通市民自发参与的围捕劫犯大行动,至今已持续了30多个小时。
遭劫
12月8日早上7时刚过,50岁的郭军已经起床。此刻,丈夫张立春和儿子张志华还在熟睡中。这个家庭靠开出租车为生,郭军开早班,儿子开中班;晚上6时,张立春接着开晚班。
7时30分左右,出来拉活的郭军,打开自家那辆浅蓝色的“辽PB1035”桑塔纳出租车车门。这天天气不错,刚出来的太阳,让她感到暖洋洋的。
然而3个小时以后,在市郊前瓦村的路段,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让这位女司机从头冰到了脚:一把一尺多长的尖锥子,紧紧顶住了她的右肋,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那个“看起来很和气”的小伙子低声喝道:“你下车吧!”
车后座上还有一男一女,都很年轻。其中留平头的小伙子拉开车门,把郭军一把拽了出来。
“钱给你,手机也给你,把证件留给我吧。”面对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劫犯,郭军当时“并不太害怕”。
“啥也不留给你!”小平头把她全身上下洗劫一空,一屁股坐进驾驶室。车调了个头,呼地开走了。
郭军跌跌撞撞追到大路上,车早没影儿了。
碰到呼救的郭军时,前瓦村村民曹军正靠着自己的车头无聊地“趴活”。曹军的家境不算太好,一个月前,他和亲戚朋友借了3万元,买了一辆二手夏利。
“大姐,咋啦?”看着前方一个身穿黑棉袄的女人面色焦急地挥手跑来,他迎上去问道。
“看到对开的一辆桑塔纳没有?那是我的车,我被抢了!”
“啊!那还不快上车,我带你追去!”
一直追出十多里地,前方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两人相视苦笑,只好停下了车。
断线
在曹军的车上,郭军首先向“110”报警。第二个电话,她并没打给丈夫,而是拨通了葫芦岛市连山区电台“真情Taxi”节目的主持人阳光。
在这档每晚8时30分至10时直播的热线节目中,阳光每天都在“为的哥们排忧解难”。据称,上夜班的“的哥”们,“10辆车有9辆车在听阳光的节目”。他们都把这个“诚心实意做事”的小伙子叫“光哥”。
一年前,在阳光的带动下,葫芦岛“的哥”自发组成一支“阳光互助车队”,如今已有500多辆车。车队的“暗号”,是打着双闪的车头灯。
“的哥”牛永利回忆,以前车坏在路上,谁也不答理,现在司机们遇到困难,只要打起“双闪”,别管多偏僻的路,都会有车停下来帮忙,“风气和以前可不一样啦”。
今年2月25日,一辆出租车在葫芦岛市被劫。阳光在节目中发出倡议后,很快有300多辆出租车自发参与了大搜捕,仅用5个小时,便抓获了4名劫犯。
“我们都觉得,从那以后,坏人们就不敢再打‘的哥’的主意了。”牛永利说。
谁知事隔10个月,相同的劫案再次发生。
接到郭军的电话时,阳光正在办公室整理文档。这个辽宁锦州师专97届毕业生,之前做过保险推销员,2005年年初,他来到连山区电台应聘主持人,如今已成了这个城市“不大不小的名人”。
听罢郭军讲述,阳光立刻让同事心澜在她主持的节目中播报此事。他本人则连外套都没顾上穿,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开上新买不到一个月的“骏捷”,赶往现场。
“我们希望同行们少挣点钱,立即前去搜寻劫犯。”上午10时40分左右,一个“的哥”在心澜的节目中发出这样的倡议。与此同时,几十个前往出事地点的出租车司机,也在第一时间把电话打到了阳光的手机上。
约11时,阳光带着近百辆打着“双闪”的出租车,与曹军汇合。此时,一名司机提供了一条线索:一辆开往朝阳市方向的蓝色桑塔纳,与被劫的桑塔纳非常相似。
当即,几百辆出租车排成一条长龙,追出了近200公里。下午2时左右,车队赶到距朝阳市区大约10公里处的孙家湾收费站。
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调出了全部监控录像,但让追捕者们感到沮丧的是,从中并未发现被抢劫的桑塔纳经过的记录。
车队一直搜寻到9日凌晨3时也没有结果,疲惫的追捕者们不得不撤回市区。
线索中断了。
突现
12月9日晚上8时许,“的哥”刘兵刚把一个客人送到葫芦岛市郊的暖池塘镇,在回城路上,他又载上了一个进城的中年人。
“今儿运气不错呀。”这个退伍已经5年的汽车兵心里嘀咕着。
经过小曹屯村时,刘兵远远望见,路旁一家小卖部前,停着一辆没开顶灯的桑塔纳出租车。一个人正和店主说话,车旁站着个小平头,车内隐约还有人影。就在两车交错那一瞬间,刘兵在反光镜里看到,这辆车的车牌号正是“辽PB1035”。
“我的妈呀!这不就是被抢的那辆车吗?”开出100多米,刘兵突然反应过来。他“嘎”地踩了急刹车,副驾驶座位上那个中年乘客,“嘭”地一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
9日整个白天,阳光“心情很糟糕”。前一天没抓住劫犯,他觉得很对不起“的哥”们,晚上8时30分,他一上节目就开始向“的哥”们道歉。
“我听着他声音,像是快哭出来了。”一个的哥事后回忆道。
就在阳光道歉时,直播间的热线电话响了。
接下来那一刻,“真情TAXI”的所有听众都听到了刘兵急促的声音:“光哥,我在小曹屯村发现了被抢的‘辽PB1035’,可我车上还载着客人呢!”
阳光“噌”地站了起来,差点把耳机的线扯脱。他冲着麦克风大喊:“把客人放下!咬住它!增援马上就到!你今晚的一切损失都由我来承担!”
挂上电话后,他立刻把同事心澜叫来,让她顶替自己主持。晚9时许,阳光带领众多等候在电台楼下准备增援的“的哥”,打起“双闪”灯,直奔小曹屯村。
然而十多分钟之后,刘兵打来的第二个电话,给增援队伍浇了一盆冷水:当他放下乘客,调头开回小卖部时,“辽PB1035”已经不见了。他瞄着远处晃动的车灯追去,可到了跟前才发现,那是一辆吉普车。
被劫的“辽PB1035”,在刘兵的眼皮下,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倡议
几乎在同一时刻,许多司机也把电话打进了葫芦岛市广播电台主持人张成正在直播的“交通热线”,通报了被劫车辆的新消息。
台里的热线记者永刚当晚放假,正在单位修电脑。张成放下电话,冲出直播间冲他大喊:“打辆车去小曹屯村,路上随时联系。你的手机就是我们的移动热线!”
冷静下来后,张成通过“交通热线”发出倡议,希望听到节目的司机在市府广场、新时尚购物中心和第二高中三个地点集合后迅速赶往小曹屯村。
有过5年警察经历的张成反复提醒司机,要结伴行动,注意安全。
“张成,哥儿几个在路口拦了半天,过去几十辆打着双闪的出租车,就是没人搭理我们。我们也想去抓劫犯,你让顺道的司机来接我们一下!”一个听众打来热线,报告了自己的位置。
于是,这个“市台里最好的业务骨干”,立刻发出当晚第二个倡议:“想前往追捕劫犯的听众,请伸出你们的拳头拦车。司机朋友看到路旁伸出拳头的人,就拉他们上车。这是我们的暗号!”
8时50分左右,当永刚赶到新时尚购物广场时,那里已聚集了数十辆打着“双闪”的出租车,并且路旁不断有伸出拳头的人要上车。
永刚乘坐的车也被一个伸着拳头的小伙子拦了下来。“哥,咱快走吧,别让那家伙跑了!”小伙子肩膀上还架着根四方形木棍,一上车就着急地喊。
小伙子话音刚落,永刚的手机响了,一个急促的妇女声音传来:“永刚啊,我儿子听了广播,卸了条桌腿就冲出去了,拦都拦不住!他叫齐斌,才19岁,你要是碰着了,帮我照顾一下啊!”
“他叫齐斌?”永刚想问清楚,手机却被身后那小伙子一把抢了过去。
“妈,是我,齐斌!我和永刚在一个车上呢!你放心吧!”
据估计,当晚参与追捕劫犯的普通市民,超过300人。
一个“的哥”事后回忆,他见到的人最多的一辆车上,挤着7个小伙子,“那哥们儿,硬是把出租车开成了公共汽车”。
车流
葫芦岛市西郊的寺儿堡收费站,是西出葫芦岛市的必经之路,离小曹屯村约45公里。
9日晚约9时,值班站长贾勇正在值班室和两个同事“唠嗑”,桌上那部黑色电话机响了。
打电话的人自称是连山区电台的编导“可可”。他告诉贾勇,有一个追捕劫犯的车队即将通过寺儿堡收费站,“车灯都打着‘双闪’,你们能不能为他们开一条免费的绿色通道?”
“别是什么人和我开玩笑吧?”贾勇想了想,又照着来电“3321021”拨了回去。在确认无误之后,他立刻请示上级领导,迅速打开了收费站的免费通道。
9时10分,“的哥”牛永利率先赶到寺儿堡收费站。这个自封的“阳光节目第一号听众”,为人极其热心,相熟的“的哥”常拿他打趣:“全葫芦岛,除了市长,数他第二忙。”
当晚,牛永利刚刚在市区载上一个客人,便听到刘兵打的热线电话。他好言好语把乘客劝下车,打起“双闪”,直奔寺儿堡收费站,途中,还拒绝了两个拦车的乘客。
“我这辈子头一次拒载,他们会不会投诉我?”事后,这个开了20多年出租车的老司机笑嘻嘻地问。
5分钟后,阳光带领的车队也赶到了寺儿堡。他清点了一下数量,共有200多辆的士,都打着“双闪”,更远处,还有更多盏闪烁的车灯向收费站的方向移动。
“亮得连天上的星星都看不见了。”一个在场的司机形容道。
9时20分,阳光跳上车顶,大喊一声:“我们出发吧!”他钻回车里,一踩油门,车子“噌”地蹿了出去。
牛永利的车里没暖气。他把车停进收费站,钻进阳光的车。此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收费站的室外温度计上,显示着一个通红的数字:“-10℃”。
根据寺儿堡收费站的统计,当晚,从这个温度计下打着“双闪”灯呼啸而过的追捕车辆,约有430辆。这股车流一直持续到凌晨4时半,除出租车外,还有一些私家车——宝来、切诺基、QQ,甚至还有一辆新款宝马X5。
与此同时,在葫芦岛其他路段,仍有为数可观的追捕车辆向小曹屯村汇聚,据估计,当晚全市参与追捕的车辆,约在700辆左右。
分兵
9日晚8时许,市供电公司职员刘忠开着自己的白色“丰田花冠”去超市买食品。当天上午,在锦州上中学的儿子患了胃痉挛,他开了7个小时的车,把儿子接回了葫芦岛市医院输液。
听到张成在“交通热线”中的倡议,刘忠“犹豫了几秒钟”,便给在医院照料儿子的妻子打去电话,告知自己要去抓劫犯。担心一个人去有危险,他匆匆赶回自家开的小饭馆,叫上了三个伙计。
出发前,刘忠摘下自己的车牌,丢进后备厢。尽管是在黑暗的山路上行驶,但时速“没下过100迈”,车上的三个伙计吓得“大气不敢喘”。9时刚过,他的车已赶到了小曹屯村。
据悉,这是当晚第一辆到达小曹屯村的增援车辆。
阳光的车也开得飞快。坐在他身旁的牛永利回忆,在过一个坑时,他抓着车门把手大喊:“阳光!慢!飞起来啦!”
这支车队在路上只停过一次。离寺儿堡收费站没多远的路旁,一辆私家车翻车了,车主正站在路边打电话求助。
牛永利摇开车窗:“哥们儿,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家里来车了。”那个30出头的男子憨厚地一笑,“不耽误你们抓劫犯。要不是翻车,我就跟你们一起去了。”
仅用了20分钟,阳光的车队就走过了45公里的漆黑山路,到达了小曹屯村。
车队赶到前的半小时,刘忠和刘兵敲开了小卖部的门。
店主是个五六十岁的农妇,她告诉二人,晚上没人来买过东西,“我一晚上都在睡觉呢”。
“难道是我看错了?”刘兵不禁对自己怀疑起来。
“不要紧,他们跑不了多远的。”阳光拿起话筒,把现场的司机分成6组,分别向6个不同的方向追捕。他“坐镇”小曹屯村指挥。
搜捕
晚10时15分,留守在小曹屯村的一个“的哥”发现,在西边远处的山上,有灯光在移动。
“那会不会是被抢的车子?”他大喊起来。
阳光立刻向直播间通报了这个情况。随后,他带着留守的30多辆车,往那个方向追去。
“的哥”陈健也在这支车队里。因为一念之差,他差点错过当晚的追捕。
“多亏俺媳妇深明大义,当机立断。”事后,他不好意思地回忆道。
陈健开的是白班车。当晚8时许,他正在玩网络游戏“魔兽世界”,躺在身旁听广播的陈兰突然大喊一声:“发现啦!”接着便从床上蹦了起来。
“发现啥了?”
“被抢的车!在小曹屯村,我们快去吧!”陈兰扯下耳机,开始穿鞋。
“不去不去。没见我忙着呢?”陈健正指挥着一个ID为“bigbull”(大公牛)的牛头人,和另一个玩家PK。
“别人真刀真枪抓劫犯,你在这里打假人。你还是爷们儿吗?”陈兰一把扯掉网线,“明儿传出去,你在同行面前还有脸吗?”
“我×!我晚上就抓个劫犯给你看看!”陈健一甩键盘说道。
1个多小时后,当陈健和陈兰赶到小曹屯村时,正巧赶上了这支往山上赶的车队。
小曹屯村离那座山大约有十多公里,沿途全是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半路上,山上那道正在移动的灯光突然消失了。
10时45分,当阳光一行人赶到山脚下时,他们发现,并没有一条能够开车上山的路。
“回去吧。”有人说。没人说话,百十号人都盯着阳光。
阳光想了想,从车里拿出了小手电,往山上走。
“跟上跟上!”众人喊了起来。
3个歹徒,还有刀,为了安全起见,每个岔路口,阳光都分配四至五名“的哥”把守,他自己则带着三名“的哥”直奔山顶。
陈健也下了车,拽着陈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天气很冷,他看到自己嘴里呼出来的白气,弥漫在手电筒的光柱里。
“像不像我的牛头人放魔法?”他还不忘逗逗陈兰。
这时,两人和另外三名“的哥”正沿着一条岔路,走上一个已经结冰的池塘。手电扫过,陈健发现前方冰面上有些痕迹。
“这有车轮印!”他甩开陈兰的手,冲了过去。谁知脚下一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随后重重落在了冰面上。
陈兰“啊”地尖叫起来。
快到山顶的阳光急忙往下冲,山坡上的石头和他一起往下滑,“哗哗”作响。
但先后赶到的人都哭笑不得:冰面上的车轮印,被一个驾过马车的“的哥”证实为马车轮印。
与此同时,永刚带领的另外一路也没有任何进展。
沿途的每个路口,永刚都留下四五辆车。追捕者们包围并搜寻了路过的每个村子,凡是院门够宽敞的,都会有人跳上墙看看院内的情况,甚至连路边大一些的柴草垛都不放过。
“村子里的狗都被吓得不敢叫了。”一个“的哥”事后回忆。
从9日晚上10时至次日凌晨2时,在小曹屯村周围方圆几十公里的地界上,6路追捕者展开了大规模的搜索,最远的一路车队,开出了60多公里,但都没发现可疑迹象。
10日凌晨2时30分,几乎所有的追捕车辆,都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小曹屯村。几位“的哥”证实,此时,有些车辆“不声不响地”掉头离开了。
“他们带跑了不少车子,但大多数人还是留下来了。”牛永利说。
后方
9日晚9时,当心澜顶替阳光走进直播室时,她没想到,“这一坐就是12小时”。
热心的听众,纷纷提供小曹屯村附近的地形情况,很多是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偏僻小路,“把他们说的拼起来,就可以重新画一个地图了”。
正在搜寻中的阳光,也在不断和直播间联系,指挥后到的司机们,前往新发现的路段布控。
直播间的4部热线电话,铃声自始至终就没有停止过,害得心澜“连洗手间都不敢去,生怕错过有价值的线索”。
一直到10日早8时直播结束,她只离开过直播间一次。那是凌晨3时许,为了提神,她向听众请了5分钟假,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浇了自己一头冷水。
事后,她和同事开玩笑说:“我上半辈子接过的电话加起来,都没有那天晚上多。”
其实,到了10日凌晨1时左右,心澜的嗓子已经“半哑”。她喝了一小口热水润嗓子,忽然想起,寒夜中的追捕者们也需要饮水和食物。
“让我们把爱落实到行动上吧。”通过热线,心澜发出倡议。
31岁的李绣娟,第一个把电话打进直播间响应倡议。数年前,她曾有一个开出租车的亲戚,连人带车一起失踪。几个月后,家人只能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
“我恨死这些坏蛋了。”李绣娟说。
听到心澜的倡议,这个已经失业两个月的女子,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敲开了小区一家早点店的门。她把身上仅有的113元,全换成了刚做好的热豆浆。
当天晚上为追捕者提供后勤给养的,大多是像李绣娟这样的普通市民。
一个养鸡专业户用三轮车载着一大桶刚煮熟的鸡蛋赶来,怕鸡蛋凉了,桶外面还裹上了几件棉大衣。
一个饭店服务员告诉心澜,自己没能力买别的,“烧几壶开水带去,你看成不?”
一个烧烤店老板,搬空了附近超市里所有的方便面和火腿肠,装了整整8辆出租车。
半小时后,在连山区电台的门口,人们送来的食品,堆成了近一层楼高的小山。
凌晨2时多,第一批给养车队,把食品送到士气低落的追捕者手中。一个缩在阳光车里的“的哥”喝了口豆浆,大喊起来:“心澜,我爱死你啦!”
这时,阳光“噌”地钻出车,大声喊:“要是这时候撤,我们对不起身后的父老乡亲。我们要做就做到底。等天亮了再搜一遍,没有再回去,我们不留遗憾!”
而此时,在葫芦岛市电台的直播间里,已经结束了直播的张成却满心遗憾。
当晚9时40分,他特意为劫犯开通了一部专线:“3202878”。
他在节目中恳切地告诉劫犯:“你只是抢车,并没有伤人。如果你在收听我的节目,希望你能拨通这个号码自首。哪怕是在警察抓住你的前一分钟,你打进这个电话,我都会为你的自首行为作证。”
话音刚落,刚开通的专线就响了。
张成“手紧张得发抖”,他拿起话筒。
“喂,张成吗?别的电话我打不通,就只好打这部了。你得告诉我怎么走。”又是一个热心司机打来的。
当晚,这部专线响了数十次,无一例外都是热心市民。
10日凌晨2时,永刚从当地派出所传回消息,小曹屯村小卖部的店主终于承认,劫犯当晚到该店买过10块钱汽油票,并协助警方确认了劫犯的身份。但警方要求保密。
为配合警方工作,避免在直播节目中泄露信息,葫芦岛市广播电台于10日凌晨2时30分停止了直播。
关掉机器时,张成生平第一次没有向听众说“再见”。“我依旧在心里直播着这个节目。”他回忆说。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张成“感到温暖”:市电台旁的“小雨快餐店”,连夜赶制了100多盒快餐,老板张小宇骑着大三轮,分两次把快餐送到了市电台。
张成刚掏出钱包,张小宇“哧溜”一下跑了,“快得像泥鳅一样,逮都逮不住”。
事后,葫芦岛市电台决定,今后凡是市电台员工叫外卖,必须到“小雨快餐店”订盒饭。“如果违反,一经发现,就得罚款”。
擒获
10日凌晨5时左右,气温降到一天当中的最低点。这场追捕,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阳光在自己的“骏捷”车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的身上披着牛永利的棉衣。而棉衣的主人,正和另外几个“的哥”挤在一辆没有暖气的车里休息。
正在这时,阳光的手机响了,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电话是一个不知名的司机打来的。这个夜班“的哥”,刚刚在小曹屯村西北方40多公里的李家窝铺村拉上一个乘客。那个乘客说,走出村子时,他仿佛看到路旁停着一辆桑塔纳出租车,“像是你们要找的车子。”
阳光接完电话,开着车悄然出发了,迷迷糊糊的牛永利一下子惊醒了。他拍拍司机:“阳光走了,跟上,跟上。”
此时,被劫女司机郭军的丈夫张立春和儿子张志华,也跟上了阳光的车子。在到达李家窝铺村村口的收费站时,张志华数了数,连自己的车在内,总共7辆车。
20分钟后,这支车队驶进李家窝铺村头那条隐秘的小路。他们拐过一个大弯,被劫的“辽PB1035”,赫然出现在撕破夜幕的车头灯柱里!
“我的妈呀!可找着你了!”牛永利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使劲拍了拍方向盘,忘乎所以地蹦了起来,一头撞在了车顶上。
被劫车辆并未熄火。透过关得严严实实的车窗,围拢的追捕者们还能听到车里传来的暖气声和音乐声。
“哇!里面有人!”第一个绕到车头的牛永利看见,一双穿着袜子的脚正翘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拉他出来!”有人去开车门,但车门反锁上了。
“给我砸!”有人喊。
“砸?”牛永利下不去手,大家都看着张家父子发愣。
“他妈的,砸啊!”25岁的张志华大喝一声,一拳砸在了前挡风玻璃上,玻璃“啪”地裂开了。
车里熟睡的人一下惊醒了。他“腾”地从副驾驶位置坐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四周,手立刻伸到了方向盘上。
“不好!他要跑!”牛永利把刚从地上拾起的砖头向驾驶室的车窗砸去,破碎的玻璃碴子“哗”地全溅进车里,里面的人“哎哟”一声,捂住了脸。
紧接着,三四个人打开车门,生生把那人拽了出来,20多个人围上去就踹。
阳光没有立即下车,他拨通直播间的热线电话,通报了找到被劫车辆的消息。随后,他顾不上在电话中听心澜激动的声音,赶忙下车劝住了正打得起劲的“的哥”们。
10分钟后,警察从被擒获的犯罪嫌疑人口中,问出了另外两人的居住地址。
10日早上7时10分,闻讯赶去的数百辆“的士”,将那个村子围堵得严严实实,另两名犯罪嫌疑人在熟睡中被揪出被窝。
至此,这场历时两天、持续近45个小时的“全民大追捕”方告结束。
事后,警方透露,三个劫车人中,最小的18岁,最大的20岁。据称,他们的家庭环境都不错,抢车“只是为了开着玩玩”。
10日早8时,当心澜结束直播,走出连山区电台时,她“惊呆了”:楼门口堵着数百辆车子,有人放起了鞭炮,几个“的哥”把她架到车顶上,非要她说几句话。
“呵呵,做明星的感觉真好呀!”事后谈起这一幕,心澜依旧觉得很兴奋。
而发生在早晨的另一幕,也让阳光“终生难忘”。当他带着车队返回市区时,在寺儿堡收费站口,有等候已久的市民拉起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欢迎英雄归来”。
“那是我这辈子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英雄。”阳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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