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的坐4趟车跑两三个小时来这儿，我高兴，因为我感觉离梦想又进了一步。”吴小莉咯咯咯地笑着。这个身高仅有1．12米、扎两根儿细细小辫的袖珍女，声音稚嫩得像五六岁的小女孩。

    在北京全程互动资讯有限公司内，有一张办公桌是小莉的，墙上贴着“小莉爱心传播工作室”。她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接电话，忙着和袖珍人们交谈。

    所谓袖珍人，是指身高不足1．3米的成年人。据估算，中国约有82万这样的袖珍人。小莉说：“我要为他们做点事，这是我的梦想。”

    吴小莉现为大学生服务网站“企鹅社区”的名誉站长，眼下，她正忙着筹办网上“中国袖珍人联谊会”。

    很难设想，这个袖珍人出生时体重只有0．9公斤，“手臂还没有成人的拇指粗”。医生曾劝她母亲：“不要带回去了，养不活。”但母亲抱着这早产的遗腹子，执拗地说“只要她有一口气，我决不放弃！”

    到了上学年龄，小莉踮起脚还没课桌高，直到9岁时才有一所学校勉强录取了她。虽然门门功课优秀，但初中毕业后，仍然没有一所高中再肯录取她。她母亲为此给校长下跪。

    “那时我崩溃了，绝食两天，就想一死了之。”小莉回忆。

    那时，她患上自闭症，整天冲母亲发脾气。“你为什么把我从医院带回来，想过后果吗？”小莉用纸巾擦着眼泪，“现在想来挺惭愧，不该那样对待妈妈。她摆小书摊、补鞋摊已够辛苦的了。”

    为减轻母亲负担，17岁的小莉，到街道灯具厂当上了临时工，具体的工种是用砂纸擦电线杆上铁钩子的锈。别人干这份活儿都戴口罩、手套，可所有的口罩、手套都不适合她，但她照样不落人后。当她把第一个月挣的20元钱全部上交母亲时，母亲哭了：“我一分都不花，给你攒着，为你以后的生活。”

    工友们对她很好，总把最轻的活儿让给她。小莉无以回报，就给大家唱歌。

    “小莉，你音准、乐感不错，有唱歌的天赋。”有个当过音乐老师的工友说，“上海要搞吉尼斯擂台大赛，你去试试，也许是个机会。”

    那是1992年。小莉真的去了，在“擂台赛”上她入选“吉尼斯”世界纪录，并被冠以“中国第一袖珍女歌星”。通过这次比赛，小莉结识了著名歌唱家朱逢博。朱逢博摸着她的头笑着说：“我收下你了。教你，我分文不取！”

    小莉一边跟朱逢博学唱歌，一边受邀天津一家艺术团天南海北地巡演。那些年，她很风光，所到城市的大街上，都挂着“热烈欢迎袖珍女歌星演出”的大红条幅。听众簇拥着请她签名。弄得她常怀疑“这是我吗？不是做梦吧”。

    小莉有南方口音，她想到北京学语言。有人介绍她找到著名歌唱家王昆。王昆一口答应，并帮她联系了中国少年儿童剧院院长方掬芬。

    “小莉放弃唱歌，从头学话剧太可惜了，甚至会得不偿失。”方掬芬说，“最好把她娇小的身形和甜美的歌喉结合起来，才有特色。”王昆又托人找到中央音乐学院副院长潘一飞，他给小莉推荐了不但会教美声，对民歌也有很深造诣的高云教授。

    在北京学习了两年，小莉演唱大有长进。说起后来到广东番禺、佛山、顺德等地巡演的事，她特兴奋：“我和宋祖英、董文华、林依伦一样，都是特邀嘉宾。”

    在广东演出的几年，小莉每到一地，都登门拜访当地残联，然后带着残疾人去剧场，免费看演出。她说：“我想给他们带去一点点快乐。”

    一天，小莉在报上看到广州海珠区残疾人林瑞明，开车为躲一老人撞树受伤的消息后，立即向歌厅老板预支2000元，从番禺赶去捐款。够不着捐款箱，她急得团团转。有人帮她把钱投进去，好奇地问：“你也是残疾人，为什么帮他？”小莉说：“因为他有两个未成年的女儿，我从小没得到父爱，不想让他女儿像我一样从小失去父亲。”

    有人以小莉的故事为原型写成电影剧本《一样的人》，她饰演其中的女主角祁小燕。说起两个月的电影生涯，她至今心有余悸：“大冬天掉到河里去，道具小工像抓石头似的狠狠地抓住我肩膀，疼得我直哭。为赶场景一拍就是十七八小时，我只有5岁人的体力，哪受得了？”

    拍完电影，小莉衣锦还乡。家人希望她买房成家，可她却在家乡浙江金华市，办了个“小莉爱心传播工作室”，帮助残疾人排忧解难。她说：“我是残疾人，得到过别人的爱心和帮助，我想把这爱的种子再播撒出去。”

    有个17岁的袖珍女孩，在学校经常受欺负，不敢上学，甚至想自杀。女孩的姨妈向小莉求助，小莉和她聊天，鼓励她，并请学校的校长和老师关照女孩。女孩终于重返校园。

    当然也不是事事顺利。有个山区的穷孩子，上肢残缺，但跑得飞快。小莉想帮他找点儿营养赞助费，鼓励他参加远南运动会。她找到一个家资过亿元的老板说：“听说你一晚上打牌几十万元都输掉了，还经常给女孩子红包。请你帮助一下这个孩子，如果他在远南运动会上获奖，也是企业的荣誉呀。”

    “你得写保证书，如果这孩子得第一名，钱拿走，如果没得第一，你还我钱。”老板说。

    “为什么？”

    “打牌输钱和给女孩红包，是我自愿的，可给没胳膊的孩子营养费是你让我做的，不是我喜欢做的。”

    “哼，别看你的皮鞋是意大利的，你的脑子却是草鞋的。”小莉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2001年“国际残疾人日”那天，电影《一样的人》在北京首演。美籍华人导演送给小莉一本美国袖珍人基金会的画册，对她说：“小莉，你不用感到孤独，袖珍人全世界都有，你可以和他们交流。”小莉受此启发，决定在中国建立一个类似的帮助袖珍人的组织。

    “我们袖珍人不缺胳膊不缺腿，但正常人把我们当残疾人，残疾人又把我们当正常人，我们是在夹缝中生存的啊！”小莉说着眼圈儿红了，“因为身材矮小，我们在生活、求学、就业等方面，经常遭到羞辱和欺负。”

    童年的记忆让小莉刻骨铭心：6岁时，她还没暖壶高，卖菜的小贩，常用一只手提着她放在秤盘上称重量；卖酱油的常把酱油瓶举得高高的，故意不让她够着。

    有个在北京餐馆打工的袖珍人曾告诉小莉，他常被醉醺醺的客人拎起来，放到圆桌的转盘上，转着取乐。

    一个职高计算机专业毕业的袖珍女孩，成绩非常好，但每次应聘都被拒绝。其母质问，招聘单位的人毫不讳言：“如果录用你女儿，有损公司形象。”

    小莉之所以把爱心传播工作室迁到北京，是想给更多的袖珍人提供交流的地方，尽管她面临的困难数不胜数。由于身材矮小，银行、邮局、商店的柜台她都够不着。不仅如此，她连水龙头、电梯按钮、电灯开关也够不着。工作室的所有开支至今仍是她过去演出时的收入。她本人省吃俭用，一顿饭常常只用1．5元就解决了。

    当然，她也遇见不少好人。三元牛奶公司的赵玲亲自帮她注册工作室；清华西门一家书店的老板姜梦，腾出一间小库房让她办公。收入不高的志愿者胡寒，常给聚会的袖珍人们送米、菜和水果，还鼓励小莉“千万不能放弃，我会尽其所有帮助你们”。

    小莉联络了几十个袖珍人。他们定期聚会，互相倾诉和鼓励。“只要和小莉交谈几次，就会对生活燃起新的希望和信心。”一位曾想轻生的袖珍女说，“在工作室里大家都是袖珍人，不会受到歧视。”

    今年11月26日，她到北大三角地去贴招募志愿者海报，够不着，就叫别人帮着她贴。这个海报很快引起刚从北大MBA毕业的中国校企网总监胡泽国的关注，遂约小莉面谈。他表示愿意帮助小莉圆梦。

    12月7日，胡泽国代表公司和小莉签订了合作意向书，并给她注册了国际和国内域名“袖珍女”，还向她提供了住房、办公设备等，并指定员工协助她筹办“中国袖珍人联谊会”。

    拿到意向书后，小莉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公司还给她租了房子，就在北大对面。以前，小莉每天从住地石景山到北大要倒3次车，路上要耗费两个半钟头。由于不敢和别人挤，她每次都是最后一个上车。搬了新家的小莉乐坏了：“以后这儿就是袖珍人的乐园，我们可以定期活动了。”

    几年的舞台生涯，练就了小莉一流的口才。她计划明年春天到各高校去巡回演讲，主题是：“懂得感恩，学会爱人”。

    “我是不幸中的幸运者。有那么多人帮助过我，我能不感恩吗？”小莉说，“我要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一说，这个世界是有爱的。”

    这个出生时只有0．9公斤的早产女婴的成长历程，已引起多家出版社的兴趣，他们纷纷约小莉写书。“我每天躺在床上时，就梳理这些往事。”小莉很是得意，“上学时我的作文总被老师当范文读。”

    尽管工作室还在初创阶段，但目前她已招募到北大、清华、人大的十来个大学生志愿者。她自己则被推选为北京奥运会的“微笑”志愿者。

    “袖珍人能参加这么伟大的活动，当然荣幸啦。”她满脸笑容地说，“我要扎根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