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磨炼中体验“人挪活”的创造力
■夏芒
不同阶段,人对工作环境的在意方面是不一样的。
大学毕业前,我认为最好的职业是大学老师:不用坐班,有寒暑假,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因此,最好的工作环境是大学校园:亲切、单纯又安全。老天知心,我没为毕业分配做任何“活动”,也如愿以偿地留校工作,与三位女士共事。
作为专业留校生,领导对我抱以希望,可我一点儿提不起精神:我希望与行家共事,她们都不是。偏在这个当口,我失恋了,自信空前受损。那年冬天,北方的季节性抑郁倾向使我更加消沉。这样的状态自然不讨人喜欢。同事基本不理我,领导对我又急又气,我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新学期开学,我振作起来投入工作,同事开始对我另眼相看,领导也高抬贵手让我通过了转正。转正会上,他们提醒我注意自己在环境中的影响。我觉得这话说得很重,立即针锋相对地指出“每个人都是环境的构成”。
后来我换了部门,与几位年长的专业老师合作,心情开始变得舒畅。年龄差、性别差、彼此互敬、互补、互谅构成了良好小环境的基本要素。但时间一长,我也觉察出了限制:跟老师在一起总像没毕业。此时,留校生们纷纷调离,“走向社会”,外面的世界令人向往。当听到一个如雷贯耳的民营企业也办有企业媒体时,我被震动了——就去那儿!
1988年春天,经过校友的引荐与考核,我进了那家令人瞩目的民营企业。在此,我遇到了一位对我帮助很大的领导。他来自国家大报,是“文革”后第一批研究生,能得到这样的专业人士的欣赏与认同,我感到很自豪。那个春天是我的人间四月天,爱情心满,工作意足。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个月的试用期还没满,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激烈地思考后,我选择了生孩子,但也不想失去工作,只好又返回来打电话找这位领导。因集团公司人事冻结,他安排我去了下属的合资厂,并开车来亲自送我去,重新开始试用。
等待转正的日子是难熬的。谁会要一个还没做什么贡献就生子休假的女人呢……所幸的是转正如期进行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休完三个月的产假回北京上班,一进办公室就发现我的办公桌没了。女上司笑嘻嘻地说搬到楼下了,你去那儿办公。我去了,发现我的工作简直就是无所事事。后来,我主动找到一个给新产品写说明书的机会,调到开发部。开发部在合资厂被认为是最好的部门,工作灵活,工资高。我以极大的热情,像写自己的作品一样投入到工作中。
后来开发部“改革”,所有人员一律竞聘上岗,否则没有浮动工资。有意思的是,我的竞聘对手竟是女上司。结果,头一回,我胜,第二回,她赢。事后,在竞聘会上一直闭目养神的副部长找我谈话:“她是总经理的同学,好坏让她试一次。你回集团发展吧。”我心有不甘,但还是离开了。从竞争退化成分配,这样的环境没有真正的公平可言。
这时,一位曾经采访过的经销商向我伸出了援手。因业绩突出,两年前他已由外地调到集团,担任公司拳头产品的营销部长。他很欣赏我竞聘后写的说明书,决定让我接办一份面对全国经销商的营销刊物。
我体会到了“人挪活”的创造力。我们共写专栏,用他的话说是“相得益彰”。他经常鞭策我:“再不写,你就当不了作家了!”这句话,点醒我于养家糊口的昏然日子,拨动了我内心深处的向往。
然而,好景不长。因公司的产权不清,一年半后,该领导与其他几位高管离职,我被公司调到集团当内刊主编。
那年我29岁。刚开始当“头儿”还是春风得意的。谁都看得见我们那个小部门团结活跃,后来公司的分配方案向骨干倾斜,一个部下在我表现出对他的不满后抢先一步到人事部把我炒了。当时我很需要公司从情绪到理论的支持,但好心的人事部却把事情搞得沸沸扬扬,让我心力交瘁,觉得环境缺少管理文明。人事部断言在这件事上,我的性格是罪魁。我不服气,却也无以服人。
不久,由于公司合作伙伴的关系,我有机会去研修MBA。我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人事部的断言不服,原来他们用的是领导学中的性格理论,而性格绝非管理成功与否的绝对因素,因为领导效能是一个多因函数。让我服气的是情境管理理论,它从更开阔的视野,让我看到小环境的震荡绝非某个人造成,而是由公司大环境和每个成员的动机、态度决定。评价人的维度也反映着环境的价值取向,优劣高下。
得到了理论支持,我看待工作环境也有了高标准。
主管企业媒体的好处是工作独立、人事简单,不好的是你已经到头了,没人给你改稿,没人考虑你的发展。起初,我对这些并不自知,而习惯了周期性的忙与闲,好像所有的忙碌都是为了赢得几天的间隙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没劲。公司下坡,个人停滞,让我越来越渴望激励与挑战的感觉。而“发展是最好的激励”,为了追寻这样的环境,我与14年感情的皮肉已经长在一起的公司撒开了。
回首来路,我认为职场环境的优劣关键在于人:一是上下左右的人相互构成了怎样的人际氛围,二是这些人是否合力干出了理想的效益。所谓幸不幸,发不发,全仗东家那枝花;成不成,美不美,全在你的脑手嘴。单位的实力与文化,个人的才能与沟通,都是缺一不可的环境构成。
至今,让我感激的是对部下高挑战又高关怀的领导:在你为团队献力时,他能给予你业务指导和生活帮助,考虑你的发展,乃至内心理想;让我想念的是有才能、随和、可信赖的同事;而让我几乎忘掉的是让人感觉没趣,或没价值感的单位。漫画:安娜
8年,最后成了翻译机器人
■林蔚
“3万求职大军挤坏电梯!”同事读着报纸感慨求职不易时,唐蕾嘴里附和着,心里却隐隐有些羡慕——她屈指可数的求职经历中,从未遇到过这么“壮烈”的场面。
当年从西班牙语系毕业时,父母也曾稍稍担忧了一下唐蕾的求职。她性格内向,不擅言辞,当个稳定安逸的公务员应是最好的,但笔试差了4分,遗憾;外企面试也去了几次,待遇虽不错,但整天加班奔波,太累。后来有个师姐问她愿不愿意去翻译公司,大家都觉得这份工作最适合唐蕾了。
公司规模不算小,四十来号人。环境也不错,在一套复式商住楼里,老板居楼上,员工在楼下,自由又热闹。
唐蕾主要负责技术类笔译,虽然一开始很多专业词汇不懂,老同事指点一下,多翻几次也便记熟了。公司的人际关系也简单,客户部的同事负责接单子,她只要按规定时间交稿即可。忙的时候要加点班,闲的时候可以翻翻报纸,聊聊八卦,一切都很顺利。
因为交稿按时,活儿干得干净,老板对唐蕾挺满意,就把一些口译的活儿也交给她。口译相对累很多,要外出陪客户下工厂,要跟着客户应酬,脑子嘴巴都一整天不带休息地忙碌着。有一回出差去广东一个小镇,唐蕾持续发低烧,却还要坚持陪着客户四处转,一趟差回来,人都清瘦了。
唐蕾想着还是笔译好,工作简单又安稳,便跟老板商量,专做笔译,口译的活儿就派给男同事吧。老板很好说话,此后,唐蕾便安心地待在办公室里翻译东西了。
其间,周边的同事陆陆续续换了几拨儿,跳槽的,出国的,只有唐蕾最“乖”,在笔译的位置一坐就是6年。小姐妹莉莉跳槽去一家欧洲公司后,也曾动员唐蕾去。唐蕾一比较,那边工资虽然高,但每天要衣着鲜亮地准时打卡上下班,还不时地加班加点,这么辛苦地赚钱,倒不如多接两个笔译活儿呢。
唐蕾想她不像莉莉那么好强,还是不去了,这边老板和善,同事关系简单,工作又是得心应手的。拒绝了几次,也就不再有人来劝她跳槽了。
老板很满意唐蕾的表现,在第七年时给她小小地升了职,做了翻译部的副主管,新员工交的稿子,要经她审了才交出去。
危机是在公司拆分时出现的。大小老板闹矛盾,小老板一气之下,带了近半员工自立门户。唐蕾觉得做生不如做熟,便留了下来。但这一闹公司元气大伤,客源少了大半,员工既要负责翻稿子,还要跑客户,抢生意,工作一下子复杂起来。
唐蕾从出校门起,便习惯了待在办公室里单纯做笔译,哪懂得如何交际应酬?老板带她出去了几趟,后来说,算了,你还是安心做你的翻译吧。唐蕾觉得如释重负。倒是新来的那拨儿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有干劲冲劲,整天乐此不疲地跟老板跑进跑出。
前阵子公司重新安排人事。那个新来的、工作不到3年的小方竟然跟唐蕾平起平坐,也成了副主管,管的事儿比她还多,唐蕾心里一下子不平衡起来。
回头跟莉莉抱怨,莉莉也觉得老板太厚此薄彼,劝说,蕾蕾,赶紧趁机走吧,这样下去也没什么希望的!唐蕾转头想,走了,能去哪儿呢?
自从毕业以来,她习惯了接单子、交稿子,每天跟白纸黑字打交道。原来的同事里也有自立门户的,但人家有客源,能拉来生意,她呢,工作8年,大部分客户都没见过面。莉莉她们去了外企,几年打拼下来,也做了个小头目,她呢,没有一点其他工作经历,即使跳槽照旧当个小职员,还不如新毕业的大学生好使呢。继续留下来吧,也尴尬。
眼见着新来的几个小年轻,笔译口译跑客户,个个都是多面手,做惯了笔译和校对的唐蕾,口语已经退化很多,跑客户更是不适应。
“工作8年,最后成了一个标准的翻译机器人。”唐蕾苦笑着跟莉莉说,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待着吧,工作安稳便可以了,管他什么职位呢,“反正我早就是温水里的青蛙,想跳也没有力气跳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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