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阿基米德在送给锡拉库扎(Syracuse)国王盖隆的一本书中表示,他能计算出锡拉库扎海岸的沙粒数,或者整个地球的沙粒数,甚至宇宙中的沙粒数。
   根据天文学家阿里斯塔克斯(Aristarchus)著作中的数据,阿基米德计算出,宇宙的体积就是以一个斯忒德(stade)为直径的球体体积的1042倍,而一斯忒德的希腊长度单位是手指宽度的一万倍。如果整个宇宙充满细沙粒,那么整个宇宙中细沙粒的数量将是1063个。
   不过,这位公元前3世纪的伟大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并没有找到简洁的表示数字的方式,不得不用一系列的名词给数命名。比如,他把小于一个米瑞亚德(myriad,当时希腊最大的数字,为104)2次方的数字称为第一级数。以此类推,第二级数的最大值是1016,1063是第八级的数。即便在今天,这也是个天文数字。
   究竟阿基米德用了多少篇幅来表示这个巨大的数字,我们不得而知。有好事者曾做过换算,阿基米德曾经描绘过的一个大数字,如果用现代的纸张记录下来,得占用47页纸的空间。这实在出乎人的意料,正如一位现代数学家所说:“大数字确实太大。”
   用脚也可以想到,阿基米德的表达是多么的复杂,多么的让人费解。国王能读完阿基米德的书,一定是需要勇气的。
   如果放在阿基米德之后800年,表达一个大数字将会轻而易举。当时有人曾说:人们已经计算出了填充地球和苍穹之间巨大空间的细沙粒的数字,这个数字,用几行零就可以描绘和表达。这个在现代几乎不是问题的表达方式,放在阿基米德前后很长一段时期,却是一个需要智慧的大问题。
   作为位值制记数法关键的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表达“无”的符号。著者、哈佛商学院教授罗伯特·卡普兰认为:“数学表达着事物复杂的本质问题,而把这个庞大的数学体系连成一个整体的是零……一个事件的发生与其他的事件相关,离不开零这个中心。”
   有学者甚至指出,零的意义远大于它的位值功能,它在人类将世界数学化的过程中,扮演了决定性的角色。
   然而,正是这个看似简单实则关键的零,从5000多年前美索不达米亚苏美尔人创造开始,经过古希腊人的嘲弄和抛弃,经过罗马文明的漠视,最终在印度得以安逸舒适地普及发展。阿拉伯人把在印度看到的零带到了西方,却遭遇了身份危机,直到1484年,里昂的一位内科医师在解一个方程时,才真正发现零。不过,他的著作,在他死后很久才出版,以至于正式确立零的地位的时间又推迟了很多年。最后,零出现在牛顿身边,开始体面地生活在我们这个精细而复杂的时代。
   成为数字王国合法公民的道路曲折艰辛,除时间的漫长磨砺外,还必须投身到数学特有的运动中加以考验。卡普兰写道:“要成为数字必须与已经存在的数字相互联系,或至少与其他数字地位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必须明白如何用零加、减、乘、除。”换句话说,只有当计算方法发展成为一种成熟的理论,零和其他数字的相互联系建立起来,零在数字王国的合法公民身份才能确立。印度数学家做到了这一点,这也正是零能在印度安逸舒适的原因。
   这一历史解释,呼应了数学史家、数学教育家对于数学概念本质的考察成果。无理数、虚数等“外来”概念,和零一样,在取得数字王国合法公民身份证之前,也必须先与其他数字公民建立运算关系,直至磨合到身份明朗,才能通过审查而入籍成为新公民。
   即使经过5000年的演进发展,人们对于零的认识依旧有待发掘。零到底是个真实存在的事物,还是人们虚构的东西?如果继续追问,我们又会碰到另一个棘手的问题:我们是否创造或发现了理解事物的方法?
   这些形而上学的问题令人难以解答,而围绕零产生的新问题继续出现。
   公元2000年1月1日,全世界在庆祝新的千禧年到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搞错了,他们实际上庆祝的是已经过去的1999个年头,新的千禧年还没有到来。因为日历是没有零年的,新的千禧年从1开始。虽然这个错误最终得到纠正,但仍然有人坚持认为21世纪是从2000年1月1日开始的。
   “零永远是那么诱人,无限地靠近但永远也不能达到:也许这才真正接近零的本质。”梳理完了零的历史,卡普兰也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奈。
   《零的历史》[美]罗伯特·卡普兰著冯振杰等译中信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