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站在新泽西燕尾镇外的小车站等待返回曼哈顿的晚班列车，当时夕阳已经完全落山，浓重的夜色笼罩群山，高速公路上没有一盏路灯，却被疾驰而过的车辆灯光映照得明灭变幻，很有科幻电影镜头的视觉效果。想起乡村歌曲里唱的“生命是高速公路，我要寻找我的方向”，然后就看见巨幅的汽车变形机械人的电影海报自远处的霓虹展板下亮起。

    这一幕是如此鲜明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每每经过北京的三环，黄昏时车潮缓慢流动的街头，我总是想起当时当地，变形汽车人从夜色中显现出的影像。

    电影的名字就叫《变形金刚》。歌曲的名字叫“生命是高速公路”，是另一部描绘一个汽车幻想国度的电影《车》中的主题曲。

    经过了漫长的旅途，直至从纽约回到北京，我才在中关村的一家影院中挤在一群吵吵闹闹的中学生队伍中，看到了它的完成电影版。

    汽车与美国人的生活体验密切关联，它催生了无数令人心动的电影。因一部小小的汽车，而带来美国青年文化的变化，州际公路和周边小镇的出现与衰落，公路电影的兴起，都一丝一缕牵动着美国数代人的奋斗与梦想。而变形金刚汽车人的故事，更是联系着中国改革开放之后一代一代年轻人的童年与青春。

    虽说是首次被翻拍成真人版电影，但变形金刚的动画片却在20年前就席卷了中国的大小城镇。

    上世纪80年代初，美国玩具公司孩之宝设计出变形金刚类可拆装玩具，苦于价格昂贵，也难以成为儿童玩具市场的主流，因此设计了长篇动画赠送给电视台以期望“曲线救国”，挽救市场尴尬的变形金刚玩具。这部动画片后来漂洋过海来到北京和上海，正值我们幻想2000年四个现代化的美丽前景，变形金刚完美地契合着我们的幻梦。于是童年和青春期自然而然地就与昂贵的汽车人玩具和模型联系在一起，对未来焦虑的等待与现实的遗憾交织在一起，中国成为当时变形金刚最主要的市场，也培育了一代变形金刚的拥护者。

    从动画片那纯粹机械人战斗的情节中脱离出来，真人版变形金刚增添了许多温情脉脉的场景。尤其是最后一幕，两个相恋的地球上的孩子和沉默地守卫在他们身后的变形金刚安静地望向远方渐渐消逝的夕阳，让人感动不已。居住在城市中的人是不大会花心思去理解，那种自心底汹涌而出的爱护地球爱护家园的概念和心情。赶班车和地铁就够辛苦的了，拥挤的人群中哪里看得到风景，还要分出一份心思去热爱地球？

    其实美国人爱车的心情不难理解。回到北京后，才发现原来北京人也在去往变形金刚的机械之城的路上奋起直追。搭车经过三环的时候，有时恍如置身汽车城而我们只是城中的过客，不免想到，未来地球上的人类文明是否真的会被邪恶的汽车人入侵摧毁——说不定这根本不是杞人忧天呢。

    汽车人在电影中自然分为善恶两派，穿越宇宙来到地球寻找他们遗落的能量之源，最终却将地球作为他们争夺异种文明和相应的保卫战的战场。这场战争，地球人自然也要参与，故事由此平添了许多惨烈的内容与笑料。人类那保护家园的激情在机械人的钢铁身躯面前总是显得尴尬而脆弱。

    电影的主角说是汽车人，不如说是那两个社会边缘的孩子，女孩从小跟随父亲学习偷车技术，男孩在学校中是被欺负歧视的对象，终于在考试中得到五个高分，才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爱车——父亲奖励的一部二手大黄蜂，电影中汽车人的一个主角。美国孩子拥有汽车的欲望和中国孩子拥有汽车人玩具的愿望在不同的时空里令人惊奇地交织起来，电影中的男孩梦想成真，但现实中，我回想我的童年，却是深深地失落在橱窗中色彩绚丽的汽车人模型中，那是我不能拥有的东西。

    纯粹科幻式的描写和年轻人日常生活中的遗憾影射着人类对未来世界的想象与恐慌，对汽车所象征的力量、自由和社会发展的隐喻都是电影画面下的潜台词，但未来究竟怎样，汽车人却不会为我们做解答。

    电影是诙谐绚丽的，但影院中似乎总是流动着淡淡的怀旧之情，在惊天动地的战火中，人类为捍卫世界与汽车人邪恶一派战斗的场景间隙，身边的孩子与青年人的窃窃私语里是对一个幻想年代的怀念。

    9月初的法兰克福车展将环保车型作为重要的主题，街头的宣传栏中号召人们少开一天车，为北京降低空气污染尽一份力量，杂志的封面上鲜艳的四个大字“心灵环保”，警醒我们在关注城市车辆增多，导致空气污染急剧恶化的同时更要注意心灵的洁净与快乐。

    在日益城市化的社会中，汽车怎样关系我们的幻想与心灵，变形金刚会慢慢讲给我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