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一个边防团当干事。春节前我去给一线哨所送电脑。一路上火红的春联已经贴满了沿途的小村。

    我们要去的是全团最偏远的一个哨所——小梁子哨所。哨长陆金伟是跟我同期毕业的排长，我俩坐着同一辆卡车分到了团里。不同的我是军校毕业，他是地方大学毕业。我记得在来的路上我问过他为啥来当兵，他说为了他女朋友。他话不多，我没有追问。

    将近傍晚我才赶到小梁子。我握着哨长的手说，“咱俩分到一个团，快一年没见面了吧。这雪下得真及时，看来老天舍不得我走了。”

    “那你就屈尊在我床上下榻一晚吧。”他微笑着回答。

    他提出熄灯后喝两杯，我同意了。我和他本来可以度过一个寂静平和的雪夜，然而她的出现，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在营门口，一身红色羽绒服在雪山的掩映下如五星红旗般鲜艳。战士们都伸长了脖子看她。

    半天，哨长才直起腰，扔掉扫雪的扫把，跑到她跟前。

    她一头倒在他怀里。她是陆金伟的女朋友。

    吃晚饭的时候，战士们叫她嫂子。这个美丽高挑的城里女孩的脸红了。

    晚上，战士们主动要给“嫂子”腾出一间宿舍来，他拒绝了。

    他送她去旁边的村子租了间老百姓的房子住下。他俩一前一后走在穿过白桦林的林间小路上。

    他回来后，见我还没睡，拿出两瓶白酒，喝了一口，自顾自地说起来：“她是在山前的村子下的车。司机说，哨所在山的那一侧，车过不去，要不在村里住一宿，她拒绝了——她想给我一个惊喜，一个人在大雪天爬了两公里山路。”

    “我俩是大学同学，家里都不富裕。毕业了，她决定在学校边租房子复习一年考研，我说我不想考了，我要去找工作，挣钱供她。就这样，我参军了，到了边防连。我每月到乡里给她寄去生活费，每周打个电话。这里手机信号差，就连发条短信也要爬到观察架顶上。”

    “我告诉她，我呆在团机关，按时上下班，吃不着苦，受不着累。她相信了，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加上一天的汽车到团部去找我，别人告诉她，她要找的人在150公里外的一线哨所。”

    “刚才她从背后抱住我，流着泪问我这是何苦。我说为了你，但也不全是。”

    “她说咱不干了，咱回去吧。她不念研究生了，我们一起找工作，永远不分开。我劝她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我一个当兵的，哪能说走就走。”

    陆哨长抿了一口酒，接着给我讲：“考研的前几天，她发短信说她最近失眠，怕万一考不上一年的辛苦就全白费了。我回复她的信息现在还在我手机里。”

    他把手机给我看了，手机屏幕上写着：“别怕，有我为你守边站岗，保驾护航，放心睡吧。记得打开窗帘，让月光照到你的脸，我就可以看到月亮上你的模样，让月光捎去我远隔万水千山的守护。”

    “我来这儿当初只是因为在一线每月能多几百元的补助，呆久了，我喜欢上了这儿。”他的脸上已经显出半醉的神态。

    “她问我是选择留下还是选择她。”

    “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说选择她了，选择她和我一起留在这里。”我心里暗笑他在做梦。

    我俩在炊事班对坐了一夜，早晨，我登上了回团部的车。

    我很想知道后来他俩怎么样了。

    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又有机会去小梁子了。我又见到了她。她带着研究生复试通知书，在村子的小学当了名代课老师。

    她说她忘不了十八九岁的战士黑黑的略带傻气的笑脸，忘不了山下老乡的淳朴厚道，更舍不下他，那个死不听劝的缺心眼。她不走了，她要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