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在云南做志愿者
席正园(上海虹口区)
2007-12-21
  那一年,我24岁,大学刚毕业。虽然,在上海,我的大学同学已经开始拿几千元的工资了,而我却在云南一个偏远而相对贫困的县城当一名志愿者,我每个月拿国家补贴给我的600元补助。我所在的小山城天气很多变,春天里,开着太阳也会飘起雨来,只是对我而言,下不下雨并不值得在意,真正值得在意的是: 那是我在毕业后迎来的第一个春天,仿佛也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春天。

  “火腿烧鸡肉”是村里人最高级别的菜

  毕业前夕的一个月,我在系里报名参加了大学生“西部计划”,当时,我已是一家电台的实习记者。而我的决定也让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吃惊不小,不少人怀疑地问:“你真的要放弃当记者,跑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去?”可我想:人生也是自己的,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呢?所以,我笑笑对身边的人说:“这是我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就这样,我带着一股壮士般的毅然和肯定离开了上海,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搭着颠簸的长途汽车。2004年7月23日上午,疲惫的我终于抵达我所服务的县城--云南省镇康县。

  从地图上看,镇康县地处横断山系南端,属滇西南中低山窄谷地貌,山区面积达到了98%。因此,来到这里,整座县城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山峦叠障,而我一年的志愿者生活就要在这座几乎全境皆山、荒僻贫穷的乡野开始了。毫无疑问,和繁华的上海相比,在镇康的生活要艰苦许多,甚至许多事情超出了我的想象。这里的生活特别单调,没电视、没有娱乐,还经常断电。

  的确,太多的未知,不张开自己的眼睛去看,不伸出自己的手去触摸,永远不可能真正明白。在没有来到西部之前,我何曾真正了解山里人的生活呢?城市里长大的我,对农村的印象,不过是读过几篇小说、看过几部电影,或者仅是心里面残存着几处不切实际的幻想,即诗人、画家笔下的春暖花开浪漫景象。

  直到我在山区里面住了下来,我才真正了解到山里人生活沉重与艰难的一面,当然也包括他们纯朴与善良的一面。记得第一次下乡工作,去忙丙乡班海村的一户佤族人家,午饭的时候,唯一的主食竟然是南瓜,炒南瓜,以及南瓜的茎做成汤,还有就是一小盘自家腌的青菜和萝卜,没有第四道菜。晚上,添了一道“火腿烧鸡肉”。回来的路上,同事告诉我,火腿烧鸡肉可是他们村里人最高级别的菜,只有在过年过节才拿出来吃,平时都不舍得自己吃。突然间,我感到心里面沉甸甸的,他们自己的生活那么清贫,却如此慷慨地端出火腿烧鸡肉来招待我这个远方的客人!

  孩子们的来信是最珍贵的收获

  有人说,没有信仰的生命是残缺的生命,没有信仰的人生是无所作为的人生。这种信仰仿佛是命运的召唤,召唤着我在志愿服务的道路上勇往直前,坚持不懈。 

  相信吗,有时候,其实你放弃的越多,越有新的东西会一头撞进你的怀里。那是我去完茶山完小后的两个星期之后,我突然收到二十多封来信。正当我莫名好奇的时候,我查看了寄件人,一封是来自茶山完小的校长,他在来信中对我们上次一起去茶山完小的五名上海志愿者资助贫困学生的行为表示感谢,其余都是我教的班级每位学生亲笔写给我的信。

  我记得:那天我只是给五年级的小朋友上了一堂45分钟的课而已,我给他们做了一些数学和语文智力游戏,以及教了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但他们却都已经深深地记得我。念着他们简单而真实的文字,尽管五年级的他们,写信的时候还有很多错别字,没有华丽的词藻,但他们的真诚和单纯让我觉得自己足足走了5个小时的山路才到达茶山完小的辛苦是值得的。有一个小朋友在信中写道:“小席老师,你知道吗?在你没有出现之前,我很懒惰,不爱读书,你来了之后,你对我们说要好好学习,我现在努力多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那么一种力量可以去影响这些孩子。二十多封的信中,每一封信都呼唤我再回去给他们上课,我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么被需要过,而在这些孩子们的心里面,我就是他们的太阳。

  后来,我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再次上了茶山,我带去很多五彩斑斓的蜡笔,分给孩子们,让孩子们发挥想象力画画,他们画花朵,画大海,也画他们眼中的我--小席老师。他们非常喜欢这些从来都没有拿起过的蜡笔,孩子们高兴极了,我也高兴。

  我要为山里的孩子做些什么

  在西部,这里有许多东西纠着我的心,让我久久不能忘怀,尽管我向来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洒脱的人。在服务到第五个月的时候,我已经跑遍了县城每一个乡镇,以及考察了十五六所的中学和小学,认识了许多孩子,有些名字我可能不记得了,有些脸庞我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模糊掉了,但那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神,我一定不会忘记。

  每一次下乡去学校,我的到来,无疑是给孩子们带来了一缕清风,我教他们唱歌、教他们一两句的上海话,教他们画画,他们总是竭尽全力地听我上课回答我的问题,我问孩子们新年愿望是什么,一个小女生说,我想拥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年糕,和我全家人一起分享;一个小男孩说,我想拥有一个永远都踢不烂的足球;也有告诉我,最大的理想是在家乡建立一所很美丽、很现代化的学校,要找最好的工匠,修建起高大的楼房,在校园里种植许许多多的花草树木,让校园四季如春。

  我教孩子们唱歌,尽管他们带着浓浓的乡音,但我听起来,他们的歌声就如天籁般;虽然他们说的当地话,我听起来有点困难,但这并不能阻隔我们的师生情谊。我喜欢孩子的眼睛,透明单纯没有一点杂质;孩子们也喜欢我给他们上课。可是,什么飞机、火车、鼠标,没有走出过大山的孩子们对这些名词一无所知。面对他们薄弱的学习基础和茫然的眼光,我忧心如焚。然而,当我问起他们想不想读书的时候,“刷刷”的,他们全都举起了手,那一刻,我欣慰地笑了。

  没有灯、没有窗,里面只有几张破旧的桌椅,以及少得可怜的几支粉笔,这就是一间一师一校的教室,里面坐着二十个年龄不一的孩子,十个朝前坐,上一年级的课,十个朝后坐,上两年级的课。而那个代课老师由于还没有拿到正式的教师资格证,现在每月的收入只有九十多块。倘若不是我亲眼所见,不是亲耳所闻,如此的荒芜贫瘠,如此的微薄收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听老乡介绍,这样的一师一校一个乡有十来个。

  由于地理条件限制,村民们想发展点副业也很难,一般家里面务农的,粮食勉强够吃,年收入才两三百多元,因此,不少孩子读不起书,越是往上读,越是加重家庭负担,一般念到中学大部分就不读了,要么在家种种田,好一点的十七八岁就出去打工。

  那一刻,我的确被震撼了,我心想:我能为这些山里孩子做些什么呢?我告诉自己:我不能让他们失学,我要为他们联系资助。于是,趁回上海过年,我联系了上海东方广播电台《上海office》节目组制作人梦晓老师,做了一期志愿者的直播节目,唤起上班族们的爱心。对生活在大城市里上班族来说,一年省下两百多元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情,少花销一顿饭局,少买一件漂亮的衣服,就能使得大山里的孩子读上一年的初中。那天,在广播大厦里,来了许多热心的资助者,他们纷纷慷慨解囊,畅所欲言,他们表示:“只要那些山里的孩子愿意好好读书,我们非常乐意用自己的大手牵起大山里孩子的小手”。那天,现场共筹集到11380元的现金,之后,我带着这笔助学款,及时地为许多面临辍学的孩子交了学费。

  一年以后,我的志愿者服务结束了,怀着一颗对生活感恩的心,我回到了上海。当身边的同学朋友问我:志愿者生活最大的感触是什么?我不假思索地就说:感动、感恩、幸福。也许,人生就如列车,在每一站稍事停留,随后还会继续前进。庆幸的是,在我的这趟列车上,感谢有这群可爱的孩子陪着我一起向前。志愿者生活是辛苦的,但也是幸福的。感恩我今天幸福的生活,感恩我今天舒适的工作环境!


  中青在线专稿(J-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