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北京城一场常年不断的私家筵席,号称“流水席”。就像农村的红白喜事,认识不认识的人,只要找到了门,都可以坐下来大吃大喝一顿。
   每天晚上,北京望京某小区607室都要上演这样一场“夜宴”:饭菜热气缭绕,酒水饮料无限畅饮,话题五花八门无所不包。来的客人常常是彼此独立的几拨,相互并不认识,一顿饭下来,就成了朋友。主人家姓黄名珂,重庆人,人送外号“望京孟尝君”。一年之中,黄珂和女儿单独在家吃饭的日子,不超过两三天。其他日子里,家里人来人往,如果哪天只有五六个客人来,“就算很冷清了”。他家小保姆计算过伙食费,大约每月两万元。
   如果不是几个朋友分别去黄珂家吃过饭,很难相信北京还有这样一个美妙的地方。几乎每个吃过黄氏家宴的人,都免不了在博客上对黄家饭菜由衷赞美,尤其几个著名“吃货”,更是不吝笔墨隆重推荐这流水席的著名菜式,勾得人馋虫直往外钻。
   关于黄家的牛肉火锅,知名美食家陈晓卿是这么讲的:“牛肉材料选得特别好,肥瘦带筋,而且炖得火候恰到好处。调料显然是从重庆直接捎过来的,麻得特别奔放,辣得却很绅士、很内敛。”那次,陈晓卿“带着将信将疑的好奇心和饥饿的肠胃”,从西南三环出发,用了一个半小时,赶到京城东北四环外的望京黄家,其间还“路过了北京”。结果让这个吃货大佬心满意足地做出计划,“以后再要出差,回北京第一站肯定是望京新城,反正顺路。”
   把这一切写进博客之后的半个月里,陈晓卿不断接到各种电话,询问黄家电话多少,位于何方。开始他还对答如流,后来发现不行了,如果大家都去,黄珂的家里还不炸了!那阵子,黄珂家“打着朋友推荐之名而来的各色人等鱼贯而出,鱼贯而入;送啤酒和送凉菜的呼啸而来,呼啸而去”,陈晓卿不得不再次写了一篇博客,“再丰沃的土地也禁不住这些革命派蝗虫的掠食”,并号召大家还是转去黄珂在798开设的“天下盐”餐厅。
   开餐厅并非黄珂主业。他原是做媒体的,现在是一家投资公司的拥有人。黄珂个性豁达,数年前遭遇一场车祸,同车的人仅他一人幸存。自此对钱财看得更是淡了。8年前搬到望京,流水席就没断过。家里渐渐塞不下日渐庞大的吃喝队伍,便想到开一家餐厅来分流。“天下盐”的名字是黄珂想出来的。他说,“盐是万味之首”。这餐厅的经理兼厨子二毛也是黄珂的朋友,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诗人。对于“天下盐”的菜谱,自然也狠下了一番功夫。比如那道当家菜黄氏牛肉,菜单上是这么介绍的:将牛腩用盐、初恋、料酒码味,然后随姜、激情、香料下油锅炒至金黄加汤。先用18岁的猛火后用50岁的欲火慢煨3小时。香辣中有爱的柔软,情的粘糯,恋的缠绵。
   虽说有了天下盐,可“黄友们”还是喜欢往黄家跑。毕竟,黄门宴那种相濡以沫的情调更加温暖,大家无拘无束,畅饮畅谈。黄氏家宴有三大特点,一是在这里吃到的东西味道特别正宗,特别好吃(主要指重庆菜),二是无论贩夫走卒,还是亿万富翁,坐在这里一律平等。最主要的特点是黄珂说的,“在这里,你绝对不用看女主人的脸色”,因为他已经离婚了。
   黄珂好美食,也擅长烹饪,家里厨娘的手艺,都是黄珂本人传授。每天上午开始,厨娘就要忙那一顿晚饭:葱姜紫苏等调味料一概得用大碗来盛,芋头金针菇之类的配菜用脸盆装,高汤汩汩地在近80厘米高的汤锅里滚……厨房的菜盘以数百计,客厅里躺着八九箱啤酒。去年过年那十几天里,据开电梯的小姑娘说,去过黄家的人得有上千人!
   所有上门的客人都有个共同的称谓:黄友。只因为人世间有一个孤独而好客的主人姓黄,有一个充满色香味的客厅容纳了五湖四海的倦足,大家邂逅相逢竟有故交萍聚的快慰,之后互相成了朋友,成了恋人,成了鸳侣,遂自谓黄友。此中有音乐家,画家,诗人作家,明星名导,也有工商巨子,思想家学者,种种艺术家,甚至官员,高僧名道,五行八作手艺人,三教九流苦寒生……一个小小的屋檐,几把破旧的桌椅,留住了一群老顽童和小妖精。大家不肯在酒阑灯谢后怅然散去,于是有了一份名为《黄客》的读物;每年新年,还自己编排一场话剧。去年演《茶馆》,今年黄珂出了命题,是重庆人喜欢的《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