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一鸣惊人
张鸣,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政治系主任,哦,不,前系主任。1957年生,当时正值“大鸣大放”,所以取名“张鸣”。
3月12日,被撤职9天前,张鸣在博客上发表《也许,我将被迫离开人民大学》一文,引发了本年度关于高校行政化最激烈的争吵。
“自去年五月份以来,我和人大国际关系学院院长李景治先生之间,发生了一点在他看来非常严重的冲突。”张鸣认为,冲突的导火索,是在教授职称评定会上,自己两次不理院长先生的打断,力挺同事萧延中,触怒了对方。
在此以后的一周,一个月,乃至这一年,“人大教授张鸣”成了一个专有名词。
3月15日,被张鸣称作“院长大人”的李景治登出第一封署名公开信,名为《团结奋进,努力建设和谐国际关系学院》。信末尾坚决反对张鸣教授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反对在媒体上“打乱仗”的做法。
16日,公开信谈到了事件本身:《谁要“逼”走张鸣教授》,信未署名,1500字不到。文称“是张鸣自己要逼走自己”。同一天下午,张鸣接到了常务副院长的电话,说刚才院长办公室决定免去你政治系主任的职务。
19日和21日,李景治又贴出第三封、第四封公开信,否认自己在评职称问题上独断专行,并称张鸣“你的人品学问都会遭人质疑”。
此后,前系主任张鸣没再掰扯他和院长的是与非,“说良心话,我跟李景治先生之间,没有丝毫的个人恩怨。”在他看来,关于职称评定以及之后的种种风波,也已超出了学校内部事务的范围,涉及的是当前的学术评审,涉及的是教育的行政化、官僚化的问题。
张鸣忿忿地问:“我们的大学,现在还是一个学术场所吗?”
“从大的方面讲,大学分为厅局级大学,副部级大学。博士点,硕士点,一级学科、重点学科的评审,没完没了的评估检查。所有的学术评审,评委的选择,只看官阶,不看学术地位,官大学问大。”
“从小的方面看,一个学校分校、院、系三级,层层上级任命。学院的所有事情,都由院长副院长决定,院长还私下将自己的弟子聘成院长助理。所有的会议,都是院长先讲,然后副院长讲,然后助理讲。新生入学典礼,台上坐的是以院长为中心的领导班子,从来不想着把自己所谓名牌的教授展示一下。”
“这样的大学,跟官场有区别吗?”张鸣问。
这话不是没人问过。在盘点2007年的高等教育时,同济大学副教授王晓渔认为,今年中国高等教育不进反退,近两年被反复批评的学术行政化愈演愈烈。“指望学术行政部门去行政化,就像盼望一个人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面,基本是不可能的。”
张鸣事件发生在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北京大学校长许智宏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承认,北大也存在行政化的情况,“要不断地改吧,但是很多改变制约于整个国家体制。”
大学行政化成了公共话题被谈了一年。到了年底,说高校“衙门化”的张鸣,被某杂志封为中国十大“砖家”之一。
也有人觉得,光“拍砖”,没用。上海交通大学教授熊丙奇说,张鸣事件让人们看到,高校官本位很严重,影响了大学作为社会灯塔的作用。这些问题暴露出来,可以让大家更加清楚地认识到高校行政化的弊端,但如果最后没能起到推动行政改革的作用,也就没有多大意义。
张维迎:骂声中又过了一年
“他们不看报,不上网,不知道有人在骂我。”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张维迎说,他过去觉得父母不识字是件憾事,现在觉得倒挺好。
在公众视野里,张维迎今年被骂了三回。最近一次被口水淹没发生在11月底,据《郑州晚报》报道,张维迎在“2007光大高端经济论坛”上说,大学提高学费对穷学生有利。具体的账是这样算的:北大本科生一年的培养成本是两万元,学生出了学费4000元,剩下的1.6万元都是政府在补贴,这是穷人在补贴富人。张维迎问道,为什么不让富人多出些钱呢?比如说,学费就可以收两万元,贫困家庭的孩子就给他全额奖学金。此言一出,穷人骂,富人也骂。
近年来,张维迎身负骂名,多跟高教改革有关。
今年的另外两场风波发生在张维迎担任院长的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内部,且矛头直指张本人。11月16日,一封署名何志毅的公开信发表在网上,信中宣称,张维迎免除其光华管理学院案例中心主任职务,是处心积虑抹杀他10年贡献的行为。
以何志毅名义发出的公开信中,还提到了此前邹恒甫的出走,说“可怜的恒甫”是因为没支持张维迎当院长“而被开除”。邹恒甫,北大经济学一级教授,世界银行研究部研究员。今年5月1日,北大光华管理学院院长会议解除他在光华管理学院的教授职务,理由是邹几年内很少到校上课。6月中旬,邹恒甫在网络上给教育部长写公开信,意指自己被开除是因为他在张维迎当院长一事上“站错了队”,导致两人反目成仇。
围绕张维迎的这两封公开信被认为是继张鸣事件之后,高校行政权力和教授权益矛盾的又一次激烈体现。
面对公开信的责骂和贬斥,张维迎选择了回避,他说,“我如果是个普通教授,我一定会去法院告他们对我的诽谤、谩骂和名誉的侵害。但是,我是光华的院长,我要做一流商学院,没有时间跟他们扯。”
王春秋:军车阅兵的大学校长
9月18日,一位大学校长坐着一辆牌号为“阅兵-001”的越野车,在当地野战军某部政委的陪同下检阅——检阅那些穿着校服、参加军训的新生。山东科技大学校长王春秋由此成为“史上最牛的大学校长”。
网友强烈质疑乘车检阅的必要性和恰当性,有人拿《天龙八部》里的“星宿老怪”做比——在金庸笔下,每逢丁春秋出场,总是排场浩大,门人弟子高呼“德配天地、威震寰宇”云云。
都指名道姓质疑起校长的品格来了,让校方相当委屈。事实上,这张照片正是出自山东科大的官方网站。9月19日,该网站刊出图片新闻:“经过近10天的青春淬火,山东科技大学2007级新生圆满完成了军训任务。”
在校方看来“很正面的事情”在网络世界里一夜间被搞臭,让校方始料不及。该校党委宣传部部长对媒体表示,以上所有仪式都是在军训部门的指导下进行,“乘车可能与学生规模有关”,“网友不应该胡乱联系。”
据《南方都市报》考证,2006年山东科大的军训闭训仪式上也有阅兵车,只不过乘车的是学校的党委书记。而校领导乘车阅兵也非山东科大首创,从中国人民大学到一些民办大学,乘车检阅很常见。
有媒体评论说,阅兵是一种表现军队内军官与士兵间严明的“命令—服从”关系的仪式,这对军队非常正当和必要。但在大学里,校长与老师、校长与学生间都应是平等的关系,校长不是什么官,而是师生的服务者;校长不是行政体制中的上级,而只是一种事务管理者。当校长仿效军队首长那样乘车阅兵,挥手致意那一瞬间,实际上给了人们非常恶劣的官本位刺激。
大学校长应该什么样?前些年高考作文考《诚信》,据某省阅卷小组统计,每四个考生中就有一名提到时任北大副校长的季羡林给新生看行李的故事,这个长得像校工的“老师傅”坐在路边一守就是一个多小时。这或许可以看作准大学生们对大学校园的憧憬。
现实很残酷,当这些孩子写完作文真正走进大学,恐怕就要等着被检阅一个多小时了。
黄文帝:高考状元差点无学可上
如果没有教育部违反自己制定的政策进行“特别协调”,北大不会作出“补录”黄文帝的决定;
如果没有北大的“补录”,黄文帝可能会因为清华的“横刀夺爱”而高考落榜;
如果没有清华的“横刀夺爱”,黄文帝可能会没有任何波折地进入北大。
如果没有这些“如果”,黄文帝不会成为2007年的年度名人;有了这些“如果”,黄文帝险些成了恢复高考30年历史上第一个“失学”的省级状元。
这位重庆市的高考文科状元,本来欲投北大门下,孰料半路杀出清华的招生人员,在清华的“热情”召唤下,放弃填报志愿,等待清华“增加招生名额”的承诺。在重庆本没有文科招生计划的清华,终究没能战胜高考招生的既定规则。
2007年7月18日,北大录取黄文帝,两个中国顶尖学府争抢一个学生的“战斗”画上了句号。但是,从上到下,各类各级学校之间的生源大战依然硝烟弥漫。
就在黄文帝事件尘埃落定前两天,郑州某媒体就有了这样的报道:同样时间参加了中考,市区的学生已经得知分数一个星期了,郊区县的学生还迟迟拿不到分数。郊区县集体推迟公布中招成绩,只是为了防止市区高中来挖生源。
“掐豌豆尖”,“撇油花”,民间对于生源大战有着各种各样的形象比喻,战争的激烈程度迫使一些地方教育行政部门不得不下令,要求高中不能跨地招生。
人人都爱优秀生,那些非优秀生怎么办?“难道所谓的教育,就是不断抛弃那些差生吗?”有网友这样问。
周常德:跪求学生守纪律
自称不愿生活在别人口水里的周常德,却意外地成为2007年备受争议的人物之一。9月24日《海南经济报》上的一则消息,把这个普通的乡镇中学校长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消息的内容是“校长下跪震惊千余学生”。
被震惊的又岂止是学生!教师节刚刚过去没几天,“校长下跪”这几个字眼就对几千年来的“师道尊严”给予了颠覆性的打击,一时间,舆论哗然。
周常德从2004年开始担任海口市琼山区旧州镇中学校长,据媒体报道说,他在执教期间一共向学生下跪6次,最近的一次是6月。
“求求你们了,不要再玩闹了,好好学习!”那天早操结束后,在全校师生面前,周常德突然双手合拢,双膝跪下,大声呼喊。下跪之前,周常德正在发表例行讲话,并点名批评145班课堂秩序太乱,屡教不改。
旧州镇中学的教师大多不愿对校长下跪之举予以评价,不过有老师表示:“145班自从校长跪后,变得很听话,表现比以前好多了。”
对于下跪,周常德对来采访的记者说“我没有后悔”,但是,在学校的校务会议上他说,“我以后不想下跪了。”
范谊:向高考开炮
中国从来都不缺少具有革命浪漫主义情怀的改革派,范谊就是其中一位。他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宣称,应该在2010年取消高考,因为“高考已经失败”。
我们应该称范谊为老师,因为他是宁波大学外语学院院长。作为全国人大代表,范老师提交了一份长达8000字的建议—《关于废除高考,创新高校招生制度的建议》。
范老师的观点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证据之一是某网站对他的访谈后,网友点击量有几千条。
范代表的话也挨了不少板儿砖,最有代表性的观点是,高考是穷人上升的唯一通道,也是最公平的渠道,高考可改不可废。这其实也是公众最关心的。回望高考,从考试到废除,从废除到恢复,从考试科目、内容的改革,到网上阅卷、计算机录取,人们关注的是公正公平,人们最怕的是不公正、不公平。
但范代表对此的解释显然是简单化了。他说,招生出现腐败个案很难避免,但总体上看没有一所大学不想招到优秀的生源。
这就是一种浪漫主义情怀,理论上说是这样,可问题是,大学会按范老师的思路做吗?
高考恢复30年,成了全国第一大考,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高度关注。高考要改革,要变化,是现实要求,更是发展方向。但找出一个好的替代办法,绝非像写一篇论文那样简单。
孙辛卯:年近古稀课堂受辱
4分55秒很短暂,却足以让一个默默无闻的老人走进公众的视野。一间教室,20余名学生:睡觉的,说话的,打闹的,乱成一团……这是2007年5月25日下午4时,网络上出现的长度为4分55秒的的视频录像,画面记录了北京海淀艺校一节地理课上老师受侮辱的全过程。
一个戴着耳钉的男生走向讲台,一把摘掉老师头上的帽子,全班学生哄堂大笑;老师继续讲课,又一个男生将矿泉水瓶掷向老师;戴耳环男生再次冲向讲台,抬起手臂,推搡着老师做出打人的姿势。
受辱的老师叫孙辛卯,年近七十,白发苍苍,教了一辈子的书,退休后受聘于海淀艺校。对于5月25日这天遭受的屈辱,他并没有太多的愤慨:“不能说他们太坏,学生的教育需要一个过程。”
但是,公众愤慨了!
这段视频上传3个小时后,访问量达到5000多人次,愤怒的留言上百条。迫于舆论压力,校方出面让学生给孙老师道歉。
孙老师的遭遇也许是极端的个案,但值得警惕的是,教师的职业荣誉感正在降低,社会尊师的氛围也在被稀释。本报发起的“高校师生关系渐行渐远”的报道讨论中,“学生没了敬畏感,老师少了神圣感”的说法得到了众多读者的共鸣。
也许在家长的眼中,侮辱老师的学生是好孩子,更是家庭的希望。但我们看到,事件之后,并没有家长出来道歉。师道尊严,首先在家长那儿就没了。
周其凤:奉命“堵枪眼”
2007年,周其凤其实在公众视野里出现的并不多,但是,作为吉林大学的现任校长,他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关注。
3月19日,吉林大学自曝负债30多亿元,高校负债的窗户纸由此彻底捅破。
周其凤2004年起担任吉大校长,他曾在就任后的一次讲话中透露:“当时教育部一位领导和我谈话,他说我不是让你去当官,是让你去堵枪眼!”
后来周发现自己要堵的,竟是“30亿元人民币”的债务黑洞。
据说,周其凤上任的第二天,就收到附近一家法院的通知,要求学校交纳教师的实验保险金和实验保险滞纳金7000多万元。这正是学校当时在银行里能用的钱数。
面对资金链的严重危机,周其凤曾采取一系列措施,但这些对巨债下的吉大来说仍是杯水车薪。
9月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教育部部长周济在谈到吉大负债问题时披露,上世纪末高等教育的跨越式发展形成的债务大约是2000多亿元。周济指出除了各级政府加大投入外,高校可以在各地方政府的支持下采取措施偿还债务。
吉大由此一度想到了卖地,这个想法得到了教育部的认可。但10月30日,国土资源部土地利用司一位官员指出,“高校不得擅自转让国有划拨土地,用所获收益抵偿债务。对这种做法,一经发现,坚决制止”。对周其凤来说,枪眼何时能堵上,仍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