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大时学会点头说“是”和摇头说“不”?这个问题可能多少有些无厘头,但在动物学家戴思蒙·莫里斯(Desmond Morris)眼里,问题的答案很严肃——那是你还在妈妈怀里吃奶的时候。
在妈妈怀里时,婴儿经常需要用上下移动头的方式寻找乳头。这动作就是在说:“是啊!我饿了,我要吃奶。”这后来演变为成人生活中一个重要动作:点头。而吃完奶后,婴儿便将头扭到一边或是扬起头来,以便摆脱乳头。这些动作也存留到成人之后。所以,表达“不是”的时候,出现两种方式:希腊人朝上的扬头动作和其他地方人的摇头动作。
在还是婴儿的时候,你还经常冲着父母微笑,那往往不是因为你开心,而是你可以从中尝到甜头。“婴儿的最大武器就是微笑”,这是一个父母无法抗拒的面部表情,由于不能像小猩猩一样攀附着母亲的皮毛,婴儿必须通过其他方式让父母快乐地停留在自己身边。
在《人这种动物》这本书里,伦敦动物园哺乳动物馆馆长莫里斯用他多年来观察动物的方式,打量着人这种动物。他一再提醒人类,不要因为从小就能聪明行事,或是因眼前琳琅满目的物质、精神成就而沾沾自喜,进而觉得人类与其他众生不同。
“人是动物,我们有时很可怕,有时很伟大,但总是动物。”动物学家的开门见山之句,便是这当头的一盆冷水,可能会让心怀优越感的人类,颇感不适。
莫里斯费了好几年时间,观察人类各种可能的手势、姿势、脸部表情、身体姿势、手足动作和行动方式等行为,结果发现:“我们都是习惯的动物”。除非我们醉酒、吸毒或暂时疯狂,我们总是遵照一套非常固定的个人身体行动模式。
保持自己一贯的作风,这并非坏事。但仔细看看我们的脸部表情,这一番发现似乎多少让我们的心里不踏实。我们和猴子亲戚的表情何其相似:生气时压低眉毛作出凶恶的蹙眉模样,惊惶时眉毛上扬成弧形,甚至我们的嘴唇也紧随猴子的模式。
“我们也许一厢情愿自许为堕落红尘的天使,但实际上我们只是站直了身子的猴子。”在动物学家的眼里,人类最特殊的成就,便是用双脚走路。
这可能让不少人心里不服。兴许他们会觉得自己的成就除了双脚,还有灵巧的双手,其灵活程度绝非猴子的双爪可以比拟,这毕竟是一双可以谋生也可以写诗的手。但在莫里斯看来,在人类刚刚站立起来时,在排泄时很容易把自己弄脏,这双甫获自由的双手,主要工作之一便是自己动手擦屁股。话说得一如既往地露骨。
人类不过是灵长类和肉食类的混和种,兼具两种动物的饮食行为,也反映我们的游猎历史。正常情况下,我们一日3餐,也喜爱在3餐期间吃少量零食。重要的是,我们的主餐几乎总是团体共用,且少不了肉食,像狼群和猎狗一样将部分猎物分给团体中的老幼孱弱者,这是我们来自肉食动物的遗传。而我们的零食经常是个别取用,几乎不包括肉类,且大多是甜的。随时吃零食的我们,宛如以植物为主食的动物,没有分隔餐食的习惯。这时的人类,就像森林里的一个大猩猩,大半个下午独自吃个不停。
当然,人类有人类的幸福。在其他许多动物的性活动仅仅局限于一年内的某段短暂时期时,人类则不受任何生育季节的限制。一个年轻人或许在春天更容易动情,并不意味着在冬天会性冬眠,更不意味着会在秋天进修道院。这也让人类成为动物学家眼中最性感的灵长类动物。
这种随时随地可能爆发的性感,也让如何平衡性欲成为难题。尽管男女都不断采用不同的性交策略,有人也曾尝试建立分享制度,但始终未曾找到解决的办法。人类一直在两端摇摆,自由与拘束、放荡与忠诚、淫秽与贞洁、享乐与节欲、色情狂与卫道士,仿佛永远无法与天生的性欲达成协议。经常两者兼行,带着惊人的虚伪过着双重性标准的虚假生活。
这种无法解决的难题又是如此难以逃避,因为对莫里斯来说,这关系到人类不朽和长生的意义。在他眼里,人类的不朽灵魂不在天堂也不在地狱,而在两腿之间:男人的灵魂在他的睾丸之中,女人的灵魂则在她的卵巢之中。依靠二者,人类真正不朽的构成要素——基因,才能得到传递。“我们仅仅是在漫长时光行程之中足以暂时容纳它们的可抛弃容器而已”,只要遗传线不断,基因永垂不朽的可能性就不会丧失。
但我们在完成基因传递之后,为什么还要生存在世呢?在50多岁初期,女性已停止生育,28%的男性成为性无能,使命似乎已经完成。但不朽的基因还需要他们扮演一个特别的角色——祖父母,这种人类特有的现象,也让人类在动物王国中肩负最沉重的父母负担。由于年轻父母需要工作谋生,祖父母刚好可以发挥功用,来照顾孩子。
不仅如此,在任何缺乏文字的社会里,都需要数位睿智的男女长者作为知识的保护者,才能保持文化的延续。只是在今天,“部落知识守护者”的角色,已经被现代科技发明的书籍、影片、网络等信息载体所取代。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现代科技的进步,让人类越来越长寿,同时,也正是现代科技的进步,让长寿的人类变得越来越不重要。这多少有些悲剧意味。
《人这种动物》
[英]戴思蒙·莫里斯著
杨丽琼译
华龄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