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2日
星期
冰点特稿第655期
【冰点】: 民意的重量
2008-01-02
本报记者 董月玲
来源: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一项已经动工两年多的地铁市政工程,会因为沿线老百姓的意见,从而改变规划吗?

    北京地铁5号线北经天通苑。天通苑是北京新兴的、大型社区,人口30多万。按照5号线原规划,人口稠密的天通苑,只设了一站。能不能在天通苑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再加上一站?

    起初,这只是在社区网上论坛里说说的话题。后来,10多位天通苑居民在网下,自发成立了一个“加站推动小组”。加站,由虚拟到现实,变成了一项有组织的社区公益行动。

    后来加上的这一站,就叫天通苑站。

    今年10月7日,5号线通车试运营,在它23座车站里,天通苑站是客流量最大的站之一。

    赶上大堵车时,能一个钟头不动窝

    2005年7月的一天晚上,阮亚占像往常一样打开“家住天通苑”社区网,点开论坛。他是坛里知名人物,网名叫“超级马甲”。突然,一个帖子吸引了他的目光:《地铁5号线的车站位置——能因天通苑而变吗?》。发帖人叫“Newland”。

    天通苑人,饱受堵车之苦。从天通苑进城,必经立水桥,在这区区两公里多的路上,赶上大堵车时,能一个钟头不动窝。早也堵、晚也堵,堵得天通苑上班族苦不堪言。所以论坛里,常能看到这样的“堵帖”:

    “10号晚8:50,我坐车到太平庄路口又遇到大塞车,车流纹丝不动,只好下车走回西三区。回家一看,西三区路口真是壮观呀,还以为住长安街边呢!”

    “今早立水桥大堵车。泥泞的路,焦急的心,我们向前、向前、再向前。钢筋铺路,围墙走人,条条道路通城铁,我们是聪明的天通族,我们的路在何方?”

    阮亚占曾任职于湖南省交通厅,有10多年政府工作经历,现在北京一家公司做管理。他住天通苑西三区,平时尤其关注天通苑交通问题。北京地铁5号线开建时,天通苑不少地方还是大片空地。到了2005年,5号线修进天通苑时,空地上已是高楼林立,人口随之剧增。

    像不少天通苑邻居一样,他也认为5号线设计不合理。“我们天通苑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是西二、西三、北一区,全是高楼,再加上正在修建的中苑,这几个区估算人口有11万。而5号线,在这个人口最集中的地方,恰恰没设车站,假如从小区中心地带,去南边或北边的车站,至少要花20多分钟到半小时,最远要走上两公里。另外,天通苑常住人口就有30万,如果集中到一个车站,肯定压力大,到时候会拥挤不堪的。”

    其实,从2004年开始,就不断有人在网上发“加站”帖。比如:《请关注天通苑北部地区的出行,建议建设中的地铁5号线加站》。但大家觉得这事难度大,不知从何做起,所以应者寥寥,最后都不了了之。

    那天晚上,看完“Newland”的帖子后,阮亚占心中一动。“我意识到,这事说不定能行,现在是个机会,如果想些办法,也许真能促成此事。”他当即用小窗功能,跟“Newland”进行一对一的沟通。

    “Newland”本人就是一位轨道工程师,住在北一区。他认为加站,从技术上讲没有问题。阮亚占更有信心了,表态说:南移太平庄北站或加站,是自己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重点了。现在,我们先要做好宣传发动,让大家关注这件事,别再让帖子沉了。

    他立马动手,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明南移车站或加站的益处和可能,并告知大家自己要写一个《行动指南》,现在收集信息,让网友多出主意。夜里1点多钟,“信息收集帖”写好了。阮亚占给论坛总斑主发信息,告诉他这个帖有多重要,关系到天通苑人的利益和未来,要求置顶。很快,帖子被总置顶发表。

    又花了两个晚上,阮亚占写好了《行动指南》,在帖中,他呼吁天通苑的邻居们,用下列方式,迅速行动:

    1、打电话。在本周内,给下列单位打至少1次电话。他列出了市长热线、市规划委、市人大、市交通委等部门的电话号码;2、寄信。在本周内给下列单位寄一封信,除了列出详细地址外,还写好三四种信的模版,从网上直接打印就得;3、发邮件。邮件内容也写好了,只要点开已经找到的邮箱地址,发就行了;4、登门拜访。有时间的老同志,请直接到有关部门面谈;5、发动亲朋好友,动用各种社会关系,想尽办法把意见反映到政府相关部门,一定要让政府知道,让领导知道。

    帖子最后,他说:“最关键的是我们一定要行动!想想,如果有1万人这么做了,会是什么结果?大家一起努力吧!用我们的行动,改写我们的未来!”

    帖子再次置顶发出,反响很大,点击率达8000之多。“加站”,一下成了网上关注度最高的事。“大红鹰”就是这样被吸引进来的,后来,还成为“加站小组”的核心成员。他承认:“从一开始,我对加站并没有信心,觉得不可能,没有先例啊!”

    “大红鹰”本名叫楼必成,今年34岁,毕业于北京理工大学,曾在北辰做IT。加不加站,应该跟他关系不大。他住天通苑老区,加上那会儿,因患股骨头坏死的疾病,连路都走不了,几乎是瘫痪在床。“但我想知道外边的事,想找点事情做,想多认识一些朋友,担心自己跟社会脱节。”病中,他先是和朋友一块创办了社区网,又通过网络,关心、参与社区里的事。

    一批热心加站的网友,陆陆续续聚集在了论坛里。起先他们只是网上沟通交流,后来干脆网下碰头商量,就这样,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加站小组”。

    你们快别打了,我们都没办法上班了

    很快,天通苑居民的电话打到了12345市长热线、北京市规划委、交通委、地铁建设指挥部等部门。

    阮亚占自己也打了电话,得到的答复让他有些沮丧。“他们说这是不可能的。理由是,5号线属奥运工程,时间紧,施工都接近尾声了,又要加一站,耽误工期怎么办?假如重新修改设计,要涉及20几个专业,难度大,加站的想法不现实。”阮亚占没把这个结果在网上告诉大家,只说打电话、沟通了。呼吁大家做该做的事,别放弃。

    天通苑人一共打了多少个电话,没有确切统计。总之到后来,一听说是加站的事,接电话的人立马就问:“你是天通苑的吧?”还有的说:“你们快别打了,我们都没办法上班了。”在自家门口加个站,多方便,谁不愿意?再说,天通苑人口基数大,就是有千分之一的人,一天打一个电话,数量也可观啊。

    楼必成回忆道:“2005年8月,是特别关键的时间点。动工两年的5号线,已经修到了天通苑,规划中的车站已经在挖坑了,轨道上的桥墩、路基也开始建了,我们想要加站的地方,过街天桥都修好了。如果不行动,木已成舟,加站就来不及了。所以那会儿,大家最着急,电话打得最频繁,简直像电话轰炸。”

    “但是轨道交通不像别的,是个系统工程。都动工两年了,再闹着加一站,这是没有先例的。尽管大家打了电话,合法合理地反映了问题,但政府部门不答复,就是没人理睬你,作为老百姓,也没啥办法。”

    两周过去了,他们感觉政府方面收到了意见,但是没有什么反馈。

    8月22日,“Newland”通过“内线”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政府已获知天通苑老百姓的意见,可能考虑加站一事。但“加站小组”不敢在网上公布,毕竟,这个说法没经过核实,政府部门也没人出来公开说明。

    用什么办法来证实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加站小组”想到了媒体。楼必成联系到一个住天通苑的记者,让他以记者的身份,打电话问问,得到的答复是:政府正在论证能否加站。很快,相关报道在《竞报》发表:《北京地铁5号线将在天通苑增设一站》。

    “昨天,记者从北京轨道交通建设公司地铁5号线项目处了解到,本市已经考虑5号线在太平庄和太平庄北之间增建一站,方便天通苑西三区和北区的居民出行。”

    第二天,“加站小组”在楼必成家里又开了一次会。会议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制订出新的行动策略。从当时的“会议纪要”看,大家显得很兴奋:

    “地铁5号线在西三和北一附近增设车站的消息绝对属实!这是一个奇迹!一个TTY(天通苑)邻居创造的奇迹!”

    “这件事给我很大的感动,由于大家的努力和付出,把一件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了!”

    “这充分说明:前段时间,大家的努力没有白费,取得了丰硕成果,可喜可贺!再次证明了一个基本道理:我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尽管民意已经反映上去了,尽管上层领导过问了,尽管加站消息属实,但是,加站方案还处在论证讨论阶段,事情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

    “就差这一哆嗦了!我们还得趁热打铁,再接再励!确保最后胜利!”

    此次会议,一致同意了楼必成的倡议,决定由“加站小组”策划组织一个网下的“万人签名”活动,营造更大声势。

    可是,在这样一个人口密集的大型社区,搞这种群体性活动,把老百姓聚在一块,会不会引起官员的误解和恐慌,政府能同意吗?

    你以为我们傻啊,你们这不是“逼宫”吗

    “加站小组”马上分头行动。

    阮亚占坐上“摩的”,先去了东小口派出所,他报告说想搞一个现场签名活动。民警细问了活动的种种安排,又问了活动目的。“我说是感谢政府啊!他说,那没问题。在派出所备了案,等于我们的活动合法化了。”随后,阮亚占又去找物业,主任一听汇报,也立马同意了。“签名那天,他还派人,代表50名保安到现场签名支持呢。”“加站小组”里的一位退休老干部“信天游”,去了居委会,最后也谈妥了。“这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可以说,方方面面的人都支持。”

    两天后,“加站小组”在网上发出《紧急通知》:“各位邻居:近来,我们从多家媒体报道和相关部门获悉,为解决11万人出行难,党和政府计划在天通苑西三区和北一区附近增加一个5号线车站。

    “为感谢党和政府对我们天通苑社区的关心,为期待加站计划尽快实施,经过海豚猪猪、虫虫、运筹帷幄、newland、大红鹰、超级马甲、乐爷、天眼摄郎、comet、信天游、Bjskywalker、eagle-d3、格温多林、茶话、elite等紧急商议,我们计划组织一次签署联名感谢信的活动。”

    “同时,我们紧急声明:我们坚决反对任何违法语言和行为,严格执行党和政府的方针政策。另外,近期,为避免干扰政府部门的工作,应尽可能减少发邮件和打电话了。如果有特别的建议,尽快反馈给大红鹰。”

    当然,也有网友表示不理解:“政府在这加站,是它应该做的,凭什么让我们感谢?”

    签名活动在网下如期进行,进展情况,随时被报到网上:

    “今天晚上8:30开始,红雨、深水炸弹、BJSkyWalker、meiliyuan、大蘑菇等几人先在X2-18楼路灯下,将笔用线拴好,准备好张贴的表格,做好准备工作。从西二的塔楼15号楼开始,往北一直到X3区,再回到X2区,转了一圈,主要张贴了小区几乎全部的塔楼,张贴在一楼的电梯处,请广大邻居们看见后主动签名并爱护。”

    “令我们感动的是,西三15号楼和31号楼已经先我们一步行动了,而且签名表上已经签满了大半篇。回家的时候,看见我们楼也签上了几个名字,真是鼓舞人心啊!西二和西三的板楼由于数量众多,另外都有门禁,我们不容易进去,所以没有贴。在这里,我们招募板楼的志愿者,每个单元有一位就可以,在自己本单元的电梯旁边贴上即可,举手之劳,在此深表感谢!”

    “西二、西三区好大啊!我的腿已经僵了。炸弹mm的脚据说跺声控开关,已经麻木了!哈哈……基本上每个塔楼的大门和一楼情况都已经摸清,以后收签名表就方便了。”

    活动经验:1、尽量贴塔楼,因为塔楼人多,而且能从大门进去;2、拴笔的绳子不要太短,因为拴上之后就不好签字了;3、尽量使用圆珠笔,因为签字笔容易干,而且签字的时候,不容易出水。

    活动中发现的问题:很多人对这个活动的来龙去脉以及对地铁5号线的站点位置等都不是很清楚,预计到真的进行现场签名时,需要大量的义工现场给大家解释和说明。

    现场签名活动,定在9月3日,这天是个周末,地点在西三区的一块空地上,那儿人流量大,靠近“加站”的位置。早上6时,阮亚占就跑去占地儿,他跟边上修鞋、修车的人说:“这地方,你们今天谁也不能占啊!”

    事前,“加站小组”进行了分工,万一出现紧急情况,要这样应对:天眼摄郎安排人员详细记录现场情况。井冈山紧急通知公安。茶话请物业协助。信天游请居委会协助。其他人员看好签名表,冷静,疏散人群……

    虽已事隔两年,但那天现场签名活动的帖子、图片及视频,仍能在网上见到。活动现场,一道铁栅栏门上,挂着醒目的横幅,红底白字,上书:“感谢党和政府,期待5号线加站尽快落实”。旁边立有几块喷绘展板,用图标说明了5号线规划及计划加站的位置,并配有文字解释。

    一篇“信天游”写的现场报道,能让人感受到当时的气氛:“8:10,茶话、小不点,早早来到了现场。8:20,在贴背景幕和横幅时,就有很多邻居前来咨询。8:30~12:00,绿芙蓉一直在烈日下热情讲解、回答邻居的咨询。15:30~18:20,comet一直在热情讲解、回答邻居的咨询。

    来到现场的志愿者有:天眼摄郎、兰蔻、乐爷、大蘑菇、井冈山、信天游、eagle-d3、comet、BJSkyWalker、茶话、小不点、红雨、yatou、北斗星、绿芙蓉、呆呆75、顺子、深水炸弹、三毛、yatou、天通苑好男人、lisa88、菱菱、圣诞红、fossil、夜市的萝卜。

    来到现场的网站领导有:运筹帷幄、海豚猪猪。《竞报》记者来到了现场。信天游的老伴、儿子、儿媳来到现场。深水炸弹的妈妈也来到现场。海豚猪猪为大家购买了很多冰淇淋。梨花飞雪、elite、chenwei、bjxy0658、欢喜佛等知名猪猪也来到现场签名祝贺。

    物业三处领导也来到现场祝贺签名活动成功。物业西三区保安队派人代表50名保安签名。现场有好几位老人自愿当起了解说员。现场秩序井然。很多应急措施全都没有拿出来。有的居民见志愿者天热口渴,送来了整箱的饮料。

    有位70多岁的老太太激动地说:“你们这才是干人事呢,在这加站再合理不过了,你们出头张罗这个事,我都谢谢你们啊。”有个西二区的老头,有病3个月没出门了,这次让家人推着来亲自签名。有位女士,家族中有60多口人住在天通苑,代表全家来签名……

    现场签名只进行了一天,加上贴在楼梯口,放在餐馆、商场、吧台、工地、路口等地儿的签名表,这次活动,共收集到签名 8310个。

    收集上来的签名表,有些已经皱皱巴巴的,有的签名不规范,字写得乱七八糟。阮亚占花了一周时间汇总整理一个一个名字数。整理好以后,他将签名表装订成册,跟楼必成一起在前面写了个《前言》,在后边附上天眼摄郎拍的照片。最后,天眼摄郎一行5人代表“加站小组”,把8310人签名的感谢信册子送到了市信访办。

    这场签名活动,在网下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许多记者都知道这个事,但却没有一家媒体报道。楼必成不甘心,打电话问了一个记者,人家说他:你以为我们傻啊,你们这不是“逼宫”吗?

    挤一点,也比堵路上不动弹强多了,那个才叫闹心呢

    签名活动过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加站小组”再也没得到更新的消息,加站究竟何日动工,谁也说不清。

    “政府开始只是说论证,到底论证多长时间、结果行不行,我们不知道。当然,轨道交通,不同于公交车线路,在哪儿竖块牌子,就能加站。它是一个系统工程,动一个地方,好多地方都得动。像这样加一个站,也不是哪个部门说了算的事,谁敢一下子拍板?”楼必成说,“加站,钱可能不是大问题。但是,如果政府嫌麻烦、怕耽误工程进度、怕担责任,就是不想建,也可以找点借口,比如已经施工大半,无法改动设计啦,没有空地啦,拆迁困难啦等等。到了这会儿,我们能做的已经做了,只能耐心等待。”

    总是不见“加站”开工的影子,耐不住性子的网友,开始猜疑,担心加站会不会又不了了之。

    “完了完了,加站没戏了!我们被加站小组给骗了。”

    “咱不会给规划委忽悠了吧?没见着要加站的影子啊!”

    “绝对是原先设计好但是打算不建,后来百姓一闹又说建了!”

    “现在,东三旗和天通苑两个车站的楼都建起来了,可怎么也看不到中间在哪儿加上一站呀?在什么位置呀?中间加的这一站是不是又没影了?什么时候能看到呀?心急呀!”

    又过去了大半年,突然有一天,天通苑西三区的居民发现,嘿!加站工程,真的破土动工了!

    “加站工程开始了,昨天忙了一夜,不知是否可以提前通车。”

    作为政府一方,北京市规划委员会参与了地铁5号线加站工作。对于本报记者想采访天通苑加站一事,北京市规划委员会,特意给本报发来一份传真,作了如下书面回复。

    《关于地铁5号线在天通苑住宅小区增设车站的有关情况介绍》:“2005年市规划委接到了很多来自天通苑居民的反映,建议地铁5号线在天通苑小区增设车站。我委会同市交通委组织有关部门对地铁5号线在天通苑住宅区增加车站问题进行了多次研究论证,得出‘增站在技术上是可行的’结论。2005年8月22日市长交通工作专题会原则同意天通苑小区段增设车站的设计方案。2005年9月28日新增车站初步设计文件通过了专家评审,随后增站方案在市规划委网站上进行了公示。

    “目前,新增车站已正式命名为天通苑站,已与地铁5号线全线同期投入试运营,工程投资7000万元。该站位于天通苑南站~天通苑北站之间的太平中二街路口北侧,该车站南距天通苑南站966米,北距天通苑北站939米。

    “天通苑站的开通,极大方便了天通苑住宅小区居民的出行,得到了市民和媒体的一致好评,认为:在地铁5号线规划建设当中,政府能够广泛听取并采纳民意,本着以人为本、以民为本的设计理念,为市民增设了一个便民站点。”

    5号线虽说叫地铁,但进入天通苑地界,它早已钻出地面,后来增加的“天通苑站”,是一座耸立在地面上的高架车站。站内采光很好,站台两侧全是落地玻璃窗,透过一边的玻璃,能看到紧挨车站的西三区高楼。

    天通苑站,是5号线北端倒数第二站,但在早高峰时,因为坐车人多,还是挤得厉害。开通两个来月,天通苑社区网上,陆续出现上班族们的“乘车体验帖”:

    “千万别坐5号线停经天通西三的7:30那班车,太挤了,早上吃的牛奶、面包,挤的都快吐出酸奶了。”

    “我是7:30上的车,车门开关了5次,人比1号线还多,立水桥就挤不上人了。”

    “今早地铁5号线又封站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天通苑站外挤满了候车人,大家拍打玻璃,高声齐呼开门。8点半北门先开,8:45南门开放,恢复正常。这地铁开通带来的喜悦才几天呀?”

    “坐5号线虽节省了时间,可上班35分钟车程都是站着。想着下班在东单坐5号线,怎么也能轮上一个座位,可一路站到天通苑站,发现下车的人很少,坐5号线的,大部分都是TTY的邻居,累啊!”

    “挤一点,也比堵路上不动弹强多了,那个才叫闹心呢!”

    给我的感觉,就好像面对的是个隐形人,躲躲闪闪的

    加站成功了,可楼必成却说自己高兴不起来,甚至感到有些悲哀。

    加站这事从始至终,虽然有那么多老百姓在呼吁、期盼和忧虑,可政府有关部门怎么就不能出来一个人,跟老百姓说句话,见个面,沟通沟通。“给我的感觉,就好像面对的是个隐形人,躲躲闪闪的。又好像面对的是一堵墙,很强大,不可逾越。”

    阮亚占也有类似的感受。“似乎所有人都在猜,我们在猜政府是不是听见我们说的话了;政府的人又在考虑老百姓都在想什么。这样很累,也很耗费资源,影响效率。如何建立一套能降低成本、科学合理、不断提高老百姓满意度的机制?你比如说,假如有100个市民提出某项建议,政府是不是就该派一个小组下来调查评估,跟老百姓沟通交流。最后,对提出的意见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理由是什么,及时反馈给老百姓,那样多好。”

    “通过这次加站活动,给我最大的感触是:当前,我们缺乏一种百姓和政府之间,通畅、便捷、高效的沟通渠道。”阮亚占明确地说。另外,他认为作为老百姓,不能有人微言轻的想法。当自己的权益需要伸张或受到侵害时,要及时通过合法的渠道,反映自身的感受和意见,提出合理的建议。

    谈到经验,楼必成说加站这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提供了一个典型案例:即老百姓如何合理合法地向政府反映诉求,政府如何听取并采纳民意,最终使问题得到圆满解决。除此还有一条:怎样把网上、网下的人组织起来,整合社区各种资源,大家团结一致做成一件事情。

    5号线通车之后,网友的留言充分表达了天通苑居民的心声:

    “回想往事,不禁让我们浮想联翩,多少艰辛,多少努力,我们才有今天的胜利,没有天通苑广大居民的齐心努力,我们不会等来这个天大的馅饼给我们吃的。那些默默无闻的贡献者,上至8旬的老者,及至妇幼儿童都参与进来了。我们这次活动,也得到了物业、居委会的鼎立支持。从向市府及各个部门发信、打电话,到组织8000多人的签名活动,我们天通苑从来没有过的团结一致,也从来没有过如此大的举动。真是人心齐、泰山移,硬是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当很多人在埋怨社会、政府,埋怨我们社区的种种不足时,我们看到了有那么一些人,面对现状、面对现实,积极应对。遵守游戏规则,合理出牌,并以结果告诉我们可以赢。这或许是我们这次行动的真正意义所在。”

    “在这次加站活动中,我们天通苑更进一步觉悟了,成熟了,已经形成了一种天通苑精神。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呢?就是团结友爱、大胆建言、敢于维权的精神。”

    “天通苑社区建设的路还很长,我相信,只要我们有了天通苑精神,我们天通苑不仅仅是最大的社区,也会是社会公认的宜居社区。到那时,我们会为自己今天的努力而骄傲,也为我们生活在这里而自豪,再也不会为一些浅薄之人,鄙视我们天通苑人是生活在平民窟而自卑。”

    ……

    现在,楼必成的病情已经好转,虽然他的身体还是僵直的,脊背不能弯曲,但已可以慢慢走路了。“为什么一些网上发起的、民间公益活动,往往不了了之,很难成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人去组织。能不能在社区成立一个合法的组织,理性地组织一些公益活动呢?”受“加站”活动的启发,楼必成发起成立了“天通苑志愿者协会”,自己兼任秘书长。眼下,这个协会注册志愿者已达300多人。

    阮亚占仍然开车上班,暂时不坐地铁5号线。但是,看着建在家门口的天通苑站,他说自己很开心,还有一种成就感。为了纪念,他保存了加站活动期间自己写的全部文档及一些照片、帖子、会议纪要等。8000多人的签名表,他也完整地复印了一份,收藏在家中。

    前不久,央视《焦点访谈》有一组系列报道《让生活更和谐》,其中谈到天通苑交通变化时,阮亚占出镜,讲了一段话。节目播出后,有天通苑邻居到网上问:这位阮先生,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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