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点名批评害惨了我
真想拽住每个人大吼
去年,赵雨刚刚成为大学教师。在这个年纪跟她父母一样大的学院里,赵雨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备课、上课,偶尔和学生一起策划个活动,这样平静的生活,赵雨享受极了。
本以为至少要熬到副教授,才会在院里引起人们的注意,可没想到还没成讲师,赵雨就出名了。如今院里所有人都认识她,听说过人名对不上长相的见了面也会来一句:“哦,原来是你。”
这一切都要从那场赵雨永远都忘不了的教学事故说起。
上个学期,学校出台了全新的期末考试规定。按照这个规定,任课教师不担任自己所授课程的监考老师,但要在考试前把试卷送到考试教室,并在门外等着考试结束后再把卷子收回来。“明摆着是让老师跟着耗上两小时”,大家都很恼火这个可恶的新规定。
赵雨拿到的监考单上,列了8门需要她监考的课程,惟独没注上她自己教的那门课程什么时候考在哪个教室考,反正是不需要她监考的。巧了,马大哈赵雨竟然还真把这门课的考试时间给忘了。
这天,她教的那门课要考试了,可赵雨还跟往常一样7点半起了床,出门跑半小时步,然后准备回家磨豆浆喝,之后开始在家工作。没课的时候,她天天如此。
可等她大汗淋漓地回到家,忽然发现手机在桌子上震个不停,未接来电的蓝色信号闪个没完。她顿时感觉大事不妙。手机上显示的近40个未接来电,共同诉说着一个最简单也最要命的事实:赵雨忘了今天她教的课8点要考试,得她去送卷子!
此时,38名学生和两位监考老师在考场里正眼巴巴地等着她。赵雨抄起书橱里的考试卷直奔教室。碰上了周一的大堵车,她紧赶慢赶,考试还是因她的迟到晚了近40分钟。
考试时间不够就需要往后顺延,可接下来这个教室还有别的科目的考试。要安排后来的这门课换教室,就要通知教务处、下一门考试的监考老师、送卷老师及所有应试学生。
这件事情牵连了近100个人,显然没可能成为秘密。于是,她也就成了全校监考制度改革后第一个栽跟头的人。
一向平静的学院发生这样的事故,比期末考试抓几个作弊学生有意思多了。
大家一时议论纷纷,学生老师都在猜测她为什么会忘记自己的考试。有人猜她就是打算出个事儿让学校把自己辞退省去交违约金了;有人猜她那段时间家里出事,心情不好;有人猜她和男友吵架,试卷落在男友家里忘记拿了……那些五花八门近乎可笑的猜测传到赵雨耳朵里,她真想拽住每个人大吼:“我就是忘了,我去跑步了!”
在那个学期的总结会上,领导提到工作态度,说起了期末考试发生的延时事故,把事件说得一清二楚却唯独没有点赵雨的名。可怜的赵雨坐在角落里都快要哭出来了。
转眼又到了期末,考务会上,领导又开始唠叨了:“个别同志,尤其是年轻同志,在考试期间一定要牢记自己的监考时间,自己的课程什么时间考试,更要记准时间,不要跟上学期一样……”
结课后,同事约着一起玩,还互相提醒别喝多了忘记监考,别唱得太晚忘记送卷,“别跟上次延时事故似的”。
“别跟上学期一样”,“别像上次似的”,说白了就是:“别跟赵雨似的”。赵雨仿佛成了一个充满搞笑色彩的警示牌。表面上大家都在照顾她的情绪,可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让人头疼的小恩惠
刚刚到CBD上班的那些天,张澜跟在这地方工作的很多小白领一样,每天早晨化上精致的妆,穿上得体的衣服,雄赳赳地挤地铁挤公车再挤电梯,到达自己在建外SOHO的办公室。
当然,小白领还没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不过张澜非常喜欢自己的那个小格子。虽然靠着通道,私密性要差一点,但是,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个格子间。
“怎么也比在小私企里的‘大通铺’强。”张澜之前工作的那个出版社是家夫妻店,四五个人用一张特大的桌子,桌子上永远都胡乱放着书。老板娘说话办事就像竹筒倒豆子,几次都因为一些小事点名批评张澜,搞得她涨红了脸下不来台。
换了这份“高尚”的工作,还有了自己的小格子,张澜兴奋极了。她兴致勃勃地买了大号的MR·P马克杯,精致小巧的虎皮兰盆栽,大大的水晶像框,大大的KITTY猫靠垫,幸福的白领生活就此拉开了序幕。
这里的一切都让张澜觉得知足。她还喜欢公司的茶水间,不忙的时候拿着杯子去茶水间喝水,总能听“前辈”们说说公司的是非。偶尔还能轮着当回焦点,高谈阔论一番最新的美容信息。
可没过多久,这自得其乐的小日子就变味了。
跟夫妻店里咋咋呼呼的老板娘不一样,这里的部门主任王姐是个特别认真的人,酷爱开会。每周一的例会上,总会把过去一周出现的各种情况从头到尾来个总结:谁在上班时间聊QQ啦,谁一上厕所就半小时啦,谁一上班就煲私人电话粥啦……
当然,她从来不具体说这个“谁”是“谁”,“谁”在这位领导嘴里的代名词是“有的人”:有的人,虽然来上班了,但是工作效率低下;有的人虽然目不转睛对着电脑,可事实上一直在逛淘宝;有的人,虽然嘴上对领导安排的工作很满意,私底下却消极怠工……
有一次,王姐总结完一周的工作,把大家“很辛苦很认真”地表扬了一番后,又开始不点名批评了:“下面再说点儿小事,既然都是小事,我就不点名了。我们中间有的人穿着无领T恤甚至吊带来上班,很不严肃;有的同志把桌子摆得像玩偶展会,非常幼稚,不专业;有的人过分在乎自己的外表,中午还在卫生间补妆……”
这一招狠了,过去泛泛而谈的批评没有什么震慑力,谁没有上班聊过天,谁没长时间蹲过厕所,谁不偶尔偷个懒?可谁不知道办公室里只有张澜最爱穿吊带,身材好啊没办法,一个夏天她的吊带是红橙黄绿青蓝紫换着来;谁不知道张澜爱装嫩,桌子上光不同造型的机器猫公仔就5个;最要命的是,每次张澜爱美跑到卫生间往脸上扑粉,都能碰到从来不化妆的王姐……
这会开得张澜坐如针毡,明明不敢抬头看人还要装出一副心平气和仿佛在说别人的样子。“不点名的批评”仿佛成了领导硬逼她收下的小恩惠,这无法拒绝的“好意”让张澜叫苦不迭。
现在,张澜工作小心多了,生怕一不注意又碰到王姐的哪根神经。坐在过道边的小格子里,她怀念起曾经的“大通铺”。那时老板娘虽然素质不高,不过有一说一,从来不玩这让人头疼的“不点名批评”。
工作狂的得与失
周伊柏的生活,就是因为领导的不点名批评而改变的。
在银行工作的周伊柏性格内向,31岁,家境一般,相貌平平。和周围的同事相比,她的生活经历普通得像一张A4纸。
如今报纸电视动不动就描绘外面就业形式多么的恶劣严峻,这使得周伊柏万分珍惜现在的工作。她不会说好听的巴结领导,不会八面玲珑拉拢同事,只好整天埋头苦干,以此表达她对这份好工作的热爱。
像《孤男寡女》里的郑秀文一样,所有人都觉得一直单身的周柏伊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工作就是她最好的情人。“那就成全她吧”,每个人请她帮忙时都这么想。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只要有做不完的工作,都会在第一时间来央求周伊柏帮忙。
JANE说:“伊柏,我的活儿又干不完了,我男朋友的奶奶住院了,今天周末,我答应陪他去看奶奶,可这个账明天头儿就要了……”
老王说,“小周,下周末我跟你调休吧,这周末女儿要上钢琴班,她妈妈最近身体不好……”
就这样,周伊柏在银行工作两年多,真正能够休息的周末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
新的部门领导上任后,很快就发现,这个少言寡语的女员工总是周末加班。弄清楚情况之后,他在年终总结上把这事专门提了出来。
这位军人转业的领导好打抱不平,但也晓得要讲究个领导艺术,所以他并没有点名批评:“个别同志,自己工作效率不高,总让效率高的同事帮着干活,这怎么行?个别人周末轮休的时候总是找理由跟同事换班,谁没有男朋友女朋友?谁没有个头疼脑热?谁家孩子不想父母陪着过周末?如果让他人代工和私自调班成了习惯,我们这里岂不成了福利院了?”
这模糊而又具体的“不点名批评”真是个实实在在的下马威,一下把周伊柏和同事们弄傻了。
大家都认为是周伊柏把自己请她帮忙的事情抖落给领导了,更有甚者,开始怀疑新任领导是不是看上了这个久久不肯把自己嫁出门的上海姑娘。
周伊柏这下倒霉了。面对同事,她一脸苦相不知从何解释。这虽没点名却又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批评,让她真正感受到了22楼办公室里稀薄的空气。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要她帮忙了;她一进洗手间,聊天的女同事们就会忽然变哑巴;新年里的晚会上,负责点歌的老王也不会替她点那首《挥着翅膀的女孩》了;联欢会上,没有男同事再请她跳恰恰……
周伊柏痛苦极了,领导的“不点名的批评”终于把她从做不完的工作里解脱了出来,可曾经亲密的同事关系,却再也找不回来了。漫画/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