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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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废城之下逝去的真实生活

殷罗毕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08-02-15    [打印] [关闭]
    旧时繁华早被雨打风吹去了,长达千年的贸易成为风景时,城市便开始荒芜。而有的古城的生活习俗和风情,都因为过度的旅游开发而无处可寻,成为一座旅游废城。

    关注这样的废城,就是寻觅隐藏在外表下面的逝去了的真实生活。

    作为人类聚居体的城市,这种有机生成物终究是要毁灭的,不是消失,便是废弃,不是完全废弃,便是部分器官、组织区域的功能衰竭和活力丧失,停留在过去历史的某一时刻,不再更新和进化,呼出的尽是过去死去的气息——这便是废城的景物了。

    废城的形成有诸多的原因,抛开被沙漠吞没之类的自然因素,导致废城出现的人类社会的因素是哪些?废城的形态具体可分为哪些类型?废城的独特景观与旅游资源之间有着怎样的潜在关系、它们的转化需要哪些要素?大工业地带的废旧厂区和船坞在怎样的一个时代可能成为旅游胜地?面对这些问题,相关的城市景观文化研究者、城市景观设计师、旅游业专家和若干资深驴友。他们的回答都很精彩,甚至出人意料。

    “废城”只剩呼吸没有灵魂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文化研究者张柠认为,经济发达地区,其实也存在废城现象。比如,北京的老胡同、上海的弄堂,都是与我们这个时代所脱节的城市块面。“但是它们周围有着丰富和发达的经济血脉,外部的现代经济活动支持着这些过去的城市结构,使其得以运转。但是这样的老建筑群若是在内陆的欠发达地区,没有周边足够的经济支持,那么荒废的败相马上就会呈现出来。”

    在诗人、景观设计师河西的眼中,故宫就是一座废城。“在居住紧张的京城最核心,这座由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房间组成的城市——紫禁城——几乎没有人住。”自明代以来,这座紫禁城先后是两个庞大家族的居住和生活区域,现在这座城池自身原本所具有的功能都已丧失了,成了一个仅仅是观看的对象,一座空壳。“当然它还有着博物馆的身份,与卢浮宫之类相比,有谁会在故宫坐上大半天,喝水聊天、临摹画作呢?卢浮宫就是巴黎的波西米亚人所乐意闲逛和驻留的家常地方,但紫禁城不是,它并未成为北京市民日常文化生活的一部分。”

    “在我看来,威尼斯就是一座中心空洞化了的废城,年轻一点的居民全都搬到了城市外围的陆地上,日常生活意义上的威尼斯已不复存在。但是威尼斯人保持了原先的生活习俗,是旅游城市的开发中相当成功的一个范例。”同济大学都市文化研究所副所长、都市景观文化研究者张闳说。

    sohu旅游频道顾问、高级旅游经济师王健民说:“到了丽江,我的第一反应是恐慌,到处都是商铺,都是旅馆,都是酒吧。整座古城都已经被游客和商家所占领。原先的当地人都搬到了外围的新城居住,老城成为一个供出租的大型房产。原住民的撤出,直接导致了丽江老城生活习俗的流失,例如原住民对于丽江老城的用水是相当讲究的,他们在上午取水以饮用,到了下午才洗刷衣物,这样就不会对饮用水产生污染,但现在的商家不管这些,大清早就开始用洗涤剂洗东西。”

    王健民认为,现在都说生态旅游,强调在旅游中不去改变当地的生态环境,动植物组成的自然环境是原生态,当地人类社会的习俗更是原生态,更需我们的保护。否则,即使旅游业兴旺起来,原住民全都撤离的城市,只能是一个空洞的城市,一座文化上的废墟。

    媒体编辑、资深驴友鲁鲁前年去拉萨时,布达拉宫、大昭寺都没有进去。因为,“到处都是人”。进布达拉宫的人群排队排成长龙,为了买票,还要先排队去买“认购券”,拿了这券,才能排长龙再去买票。“满眼都是游客,而真正的当地藏族却难以寻找。”著名的八角街满地都是各种卖杂货的摊子,那些货色和在北京街头藏饰地摊上的全都一样。鲁鲁不确定是否整个拉萨都已经这样完全商业化,但是在那几个著名的景区,要看到原汁原味的藏民和藏文化,“几乎是奢望”。“现在青藏铁路已经开通,旅游专列进入拉萨,海量的游客涌入,我难以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情景。”鲁鲁说。

    往丽江跑、往拉萨跑,是当下旅游的潮流。这一旅游人口流量之大,几乎可称为一场“西进运动”了。随着地价上升,原住民外撤,城市被游客和旅游业者填充。而当地的原生态民俗和文化则也随着这一“西进运动”和旅游资源被过度征用之后,呈现出一片被荒废的景象。

    被遗忘的与被过度征用的

    张柠认为,让废城成为景区,将荒废的城市景观激活为旅游资源,这其中需要景观设计师相当专业化的规划工作。但是更为重要的是当地政府要有相当气度和魄力,因为要保留一块废城区域,然后将其规整改造,经济上的投入不说,对于城市景观多元化的理解是相当重要的。

    此外,同样是荒废原功能了的城市遗迹,为什么北京老胡同、上海弄堂,甚至丽江这样的景观能够成为旅游的热点,而东北的大工业基地、大运河上的老码头,以及那些内陆的荒废城市对游客而言并无太大的吸引力?这其中涉及到游客群的心理需求问题。丽江、胡同和弄堂,看似互不相干,但事实上都符合小资白领阶层的怀旧心理,而这个阶层恰恰是当下旅游的主要人群。而大工业基地、码头都尚未成为这个阶层的文化怀旧和想象对象。

    对某一人群想象力的制造和调动,是一项相当复杂的工程,决不是旅游业本身所能解决的,其中涉及影视、文学、时尚等等一系列的文化产业。事实上,这也已经是旅游之外更为广阔的经济、文化活动了。

    “国土资源是以平方公里来平均展开的,但是想象力资源从来都不是平均分配的,全国人民的城市景观想象力就集中在那么几座城市上:北京、上海、广州,至多再加上半个成都和半个深圳。因此,同样是城市的荒废块面,内陆的废城就很难吸引和集中起足够的公众眼球和文化想象力。”张闳说。

    这其中的原因相当复杂,涉及到对都市景观的想象的历史。上海的弄堂、北京的胡同,其中都生活过很多公众耳熟能详的名人,在文学和影视中是传说和故事发生的日常场景,这些都使得这些区域即使在当下已丧失原先那帮活跃的生活和文化功能,却成为了刺激公众想象力的有效符号。内陆荒废的城市景观,至今为止,依然很难将自身提炼为一系列一目了然的符号。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内陆城市的荒废景观尚未成为旅游资源的原因之一。

    未来世界的怀旧病

    威尼斯作为一个居住城区荒废了,它成为旅游热点;但是东北的老工业区、底特律的某些汽车车间、英国格拉斯哥的工业区,这些荒废的城市景观至今还都没有成为真正的旅游目的地。“其中原因,与我们时代的生产生活尚未完全脱离大工业机器有关。”张闳说。

    上海徐家汇公园中,老式工业烟囱保留了下来,形象与周边的景观也相当配合,黄浦江边的江南造船厂正在搬迁到崇明的海港中去,据说上海市政当局打算保留部分船坞和塔吊。张闳认为,这些都是很有意思的迹象,大工业痕迹开始在我国被有意识地加以保留。

    事实上,保留荒废了的大工业机器景观,就是保留一座城市本身的记忆,而当人类真正进入远程网络工作和生活的时代,对工业时代的怀旧或许会成为一种急迫的心理需求,就像现在小资阶层需要在弄堂和西南小镇怀旧一样。那么在那个彻底生态化和信息化了的未来世界,格拉斯哥的工业烟囱令游客趋之若骛、心潮澎湃,并非只是幻想。“因为,补足对世界的认知和对人类自身历史的记忆,就是旅游内在的主要动力。”张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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